“嗯?到了株洲了么?”谭建国摇了摇头,用手用力的揉着眼睛,打算把睡意都给摁回去。
对了,还有一种悲伤。
这种悲伤他说不出来,可能是悲伤张六的死,但也有可能不是。
更多的是命运。
张六的死给了谭建国一种对抗命运的无力感。
张六,在对抗命运的征途中死亡了。
这让谭建国想到了自己。
也让谭建国有一种想回去祭拜一下张六的冲动。
但是他也知道,周开路不让自己回去祭拜张六的原因。
谭建国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心态回去祭拜张六,还会不会想继续去西藏,还会不会,保持一直这样不服输的斗志。
所以,怀念张六,现在才是最不应该做的事,去思考张六的死因,也是最不应该做的事,因为……
因为,现在在开始出发。
“想什么呢谭大队长?”
谭建国耳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听到这甜甜的声音,谭建国心里灰暗的东西似乎被清扫了很多。
“还没有到株洲哦。”江心洁在他耳边吃吃笑道,“但我们进了湘乡城了,本来打算走鱼塘方向去湘潭。”
“还没进城啊!”谭建国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躺在副驾驶座位上用喉咙发出杀猪般嚎叫,“江心啊……你还是人么?昨天晚上这么折腾,你还精神抖索啊?我想不佩服你都难啊!”
江心洁似乎诧异谭建国这么快就从张六的死讯中恢复了过来,不过怔了一下以后,也是挺高兴的,坐正身子,撇嘴,“我早就习惯了晚上出没,所以昨晚对我来说还可以接受。谭大哥,睁开眼睛啦,有人来谢你啦。”
有人来谢我?
谭建国挣扎着将双眼皮睁开,确实发现四五十个同学拉着横幅拦住了车子的去路。
“感谢谭队长救命之恩。”
谭建国念出了横幅上的字。
谭建国往后一看,正要说话,却发现除了江心洁,后面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也是,周开路是真累,不过刘琦……
谭建国对学生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开了车门。
学生们立马静悄悄的就围了上来。
一个好像是学生们中有点话语权的人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谭建国的手用力摇了三下,轻声又带点感激的说道:“谭队长,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里一半的人都在涟水河里了。”
谭建国呵呵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诶,这位同学,你昨天,是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吧?”
“是的。”那学生道,“我叫张岚云,是东山学生会的主席,昨晚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在对峙,我们学校人少,所以只能占领浮桥,不让他们过河。”
谭建国尴尬的点点头,他没有和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着套话道:“学生们有伤亡么?”
“没有,拖您的福,我们就有几个感冒了没有大毛病。”
谭建国这倒是真的愉悦了一点点,展颜说:“那就太好了,这桥,难道补修好了,你们就都来了?”
张岚云摇头,“我们都是摇船过来的。”
“哦……这样。我很奇怪诶。”谭建国皱眉,“你们学校是主席的母校,虽然以前教国学,但是那些学生也应该不敢来拆吧?你们学校就没有主席的雕塑啊,语录标语什么的?”
“没有啊。”张岚云皱眉,“我们学校很早就被湘乡市划分为旅游保护景点,所以要刷标语什么的,要先请示,我们嫌麻烦,以为这是主席母校,没人敢动。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动啊!”
谭建国干笑一声,“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老实的,你们刷上标语,市政府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学生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那何乐而不为呢?如果是为了保护古迹,标语而已嘛,你们以后想办法弄掉就行了。”
张岚云苦笑,“这点其实我们也想到了,只是那些家伙正是看中了我们现在手上没油漆,才来强拆的。”
哦……
谭建国倒是想起来了,整个湘乡市都没有油漆呢。
谭建国看向孙胖子,孙胖子敬了个礼,“一桶油漆嘛,小意思。”
谭建国想回个礼,这才记起来手还在人家张岚云手里呢,苦笑一声,“张主席,我还要赶株洲的火车,要去西藏了。所以贵学校我是去不了了,这次胖子回从株洲带油漆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一桶。”
“哦,谭队长还要去西藏农垦啊。”张岚云赶紧松了手,“那就不耽搁您了,我们呀,也不知道这事,所以没带点干粮什么的。学生们,把身上的粮票和钱,拿一半出来给谭队长。”
“诶呀,不能要不能要……”
谭建国虽然也不想收学生们的东西,但是那些学生太热情了,就往车里直接扔粮票和钱了。
有些受了谭建国救命之恩的,甚至把自己的鞋子都扔了进去。
因为怕耽搁谭建国的事,好多学生们也只能压抑住自己心里的话,流着眼泪跟谭建国轻声说了声谢谢,也就退到一边,让其他人和谭建国说话。
学生永远是比较收秩序的群体。
四十几个学生中,大概有一半是昨晚浮桥上的。
谭建国虽然感动,但也清楚自己很赶时间,便再重重和张岚云握了握手,便坐回了车子里面。
汽车在学生们的目送下又开始启动了。
谭建国在车窗外面摇手,一直到看不见他们,这才坐正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