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像一只耐心捕猎的老虎。他抽完了烟,又回头看了一眼当铺。房间里,那个胖胖的大哥正在和一个老头说话,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个没完。
“走!”
4个人进了门,只看见两人在争执。
“1000。”
“3500!最低了,少一分也不卖。”胖子似乎在节节败退,又给了一个价格。
“就1000。”当铺老板是60多岁的一个老头,短头发,个子很矮,一脸皱纹。他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丝毫不让。
“你他喵到底懂不懂?这是马丁吉他。”
“嘿,这是当,不是卖。您懂不懂?”老板温和地笑。
胖大哥有点儿气馁,说:“我就是来卖的。”
“哦。那边一溜都是乐器店,你卖去吧。”
“我……”
胖子僵住了。
袁媛、夏沫在当铺里转悠。店铺面积不大,装修得古色古香,挺有味道。靠墙是一圈儿的玻璃柜台,摆满了玉器、金银、钻石、首饰、包包等奢侈品。每件东西都有一个价签,在灯光中闪光。
更像一个精致的二手店铺。
袁媛没来过当铺,小声问:“这些都是别人当的?”
“对。”夏沫想了想,也小声说。“估计有好多东西,都来路不明。”
方岩、杨震宇都盯着吉他。
桌子上,黑色的皮制琴盒敞开,吉他就躺在里面,原木色,前面板上有很多大块的斑驳的痕迹,很多漆掉了,一些漆起皮了。面板上的护板没了,琴颈上,钢制琴弦都松着,上面锈迹斑斑。品丝磨损了不少。
好惨。
是一把真的马丁吉他,但很旧,很破。方岩想,如果面板没有开裂,这把琴还有救。
不知道为啥,他觉得,这把吉他很有吸引力。
很亲近。
站上搜了搜,找了一个同款吉他,标价20500。他把手机给胖子看,说:“马丁om28,很经典的吉他,市场价大概是2万。”
“哎,这有懂行的!”胖子像找到了救星一样,看了一眼手机,兴奋地问。“哥们儿,你想买吗,我便宜卖给你!”
“多少钱?”
“5000!”
垃圾。杨震宇暗骂,转身走开。他最看不上这号人,刚才还在跟当铺的老板要3500,现在看方岩有兴趣买,坐地涨价。
那老板也冷笑一声,不再理睬他们,坐回柜台后面。
方岩却一点儿也没生气,他拿起吉他,仔细地看过一遍,又小心地放回去,笑着问:“你知道为什么琴行不收你的琴吗?”
“为什么?”
“这琴差不多废了。修复的费用也很高,太费事儿,还不一定能修好。修好了,估计也卖不出去。卖相太差。你这把琴多少年了?”
胖子有点儿失望,擦了擦汗,不耐烦地说:“好多年了,你要不要?3500块卖给你!”
方岩迅速找到了胖子的心理价位,说:“两千五。”
“……”
杨震宇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惊讶方岩真想买这把琴,而是他说话的声音变了。“两千五”这三个字,像念出了一个三连音,平淡、冷漠,一点儿感qíng_sè彩都木有。
说话,也是音乐吗?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又无所谓地一笑,说:“成成,2500卖你了,拿钱吧。”
“等一下,这把琴哪儿来的?”
“什么哪儿来的?我们家的!我爹……他,他老人家留下来的。”胖子一脸沉痛,长叹道。“唉,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才舍不得卖这把琴呢。你再加点儿,3000,成么?”
方岩摇头。
在监狱里,方岩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他本能地觉得,这胖子没有骗人。可他心里有点儿别扭。自己的爸妈去世后,他守着父母的遗物,每一件都很珍惜。
这胖子把老爹的吉他糟蹋成了这样,还要卖掉,这人也真够可以的。
胖子问:“网上交易,怎么样?”
“可以。”杨震宇说。他搞不懂方岩为啥要买一把跟尸体差不多的吉他,但总算干成了一件事儿。
方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吉他,没问题。他想放回去,忽然看见琴箱底下放着一本不太厚的琴谱,就抽出来。
琴谱是空白的五线谱,写满了的音符,是吉他的原主人抄写的曲子,一笔一划,很工整。方岩把琴谱递给胖子。
“干嘛?”
“这是吉他主人的谱子,你留个纪念吧。”
胖子翻了翻,随手丢在桌子上,冷笑说:“我老爹一辈子窝囊,就知道弹琴,弹了多少年也没人听。末了儿得了个癌症,把家底儿都倒腾光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得,这玩意儿您自己留着吧。”
“嗯。”
“加一点儿钱。3000成么?吉他,还有谱子呢。”
方岩早已听得怒不可遏,他强忍着怒火,微笑说:“成。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琴,谱子,3000块。”
“哎!那我谢谢你。”
手机上的信息是:琴,谱子,3000。杨震宇付了款,胖子面无表情,一秒也没留,推门扬长而去。
“神马东西!”夏沫忍了半天,气呼呼的骂。
“孽子啊。”老板在一边儿叹息,又对方岩说。“小伙子,你给了他钱,他转身儿赌博去了,没个好。”
袁媛走过来,凑近了看方岩:“你生气了?”
“没有,就是觉得他爹太可怜。”
老板说:“这吉他的主人就住这一片儿,我见过。他就是被自己儿子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