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夜空,骤起滚滚闷雷。
将军坟下已无一人——至于黑暗里藏着多少人,赵雄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眼里多少人都不重要。
真想走,六千人便能阻我?
能杀出高手云集的临安,何惧观渔城这些跳梁小丑。
雄姿者,飒也。
将军坟守墓人,正是当年坤王。
此刻倒提方天画戟,目视四方,豪气如云而笑,“魑魅魍魉徒为尔,出来罢。”
隐匿在黑暗里的李汝鱼按剑欲出。
被身旁的闫擎拉住,摇摇头,示意不到时候。
陛下欲以六千杀一人,当然不是夸大其词,此刻观渔城守兵,除了一千人驻守城头,以防北蛮夜袭,其余五千守兵皆刀出鞘,在将军坟三面街巷里默默静待。
领兵之人夏侯迟。
而自己和李汝鱼,就是那两柄剑。
但在出剑之前,先出刀。
闫擎没见过李汝鱼的剑道,倒是见着他练习,拔剑、劈剑,周而复始,简单而浮躁,少年却乐在其中,仿佛练的是高深剑道一般。
闫擎有些不确定。
陛下就相信这少年能用这么简单的拔剑、劈剑之术,杀赵飒?
李汝鱼退了回来。
在来此之前,闫擎终于说了实情,欲杀之人,如今的身份是将军坟守墓人赵雄姿,真正的名字叫赵飒。
这是一段秘史。
民间并无多少人知晓赵飒化白虎浴雷杀出临安城的壮观事,仅知永安二年,赵室昭告天下,坤王赵飒染疾,太医救治无方。
李汝鱼也不知道。
但却愿意为女帝杀之,只因闫擎转述了女帝一句话:赵飒不死,等太子赵愭分政,他必将揭竿而起,届时乾王赵骊的西军、潜伏朝野的坤王旧党响应,大凉天下必将满目疮痍,北蛮若在趁势南侵,那一日山河沉沦,黎民无生。
李汝鱼不是菩萨。
但是人。
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危言耸听,可道理实在。
所以,便杀。
李汝鱼从没想到过,他这淡淡而起的冷漠杀心,是否是受到了脑海里那颗有形物质的白起之心影响。
不过想到了也无奈。
白起之心在脑海里,有形无质,无可除之。
黑暗里,第一把刀登场。
接着是第二把刀。
第三把刀。
无数刀。
刀光雪亮,即将黑夜的将军坟前荧光一片,若是从极高极远的天空下望,便似无数星星闪耀,汇聚成数条星河。
星河直指将军坟前守墓人。
没有人说话。
杀守墓人者,加勋,连升sān_jí,连夜调任河间府,并赏银万金。
人为财死。
况且连夜调任之后,不用死守观渔城。
鬼知道接下来北蛮大军攻城后,还能不能活得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天。
人皆求活。
于是一片刀光向前,雪亮刀身映照着一双双血红的眼。
赵飒单手持长戟。
大笑一声,“尔等空有青血,不洒疆场,却洒落将军坟前,待得明日,北蛮大军攻城,城破之后,尔等去往地下有何颜面见老将军!”
话落,挥长戟。
丈二方天画戟划出一道半圆弧,啸声如虎。
随之而起的便是阵阵崩碎声,以及接二连三的闷哼声,更有两人,便被长戟连人带刀扫为两截。
尸首两分却不死。
发出惨绝人寰充斥着绝望的嚎叫。
又被无数刀刃崩碎声所掩盖。
天上闷雷滚滚。
地上长戟纵横。
赵飒一夫当关,仅是简单的挥舞长剑,却无一人可近一丈以内,尸首越堆越多。
血腥味渐起,旋即浓稠如水,令人闻之作呕。
没有人退缩。
虽然没人想到一个守墓人,却如大凉枪神岳家王爷一般万夫莫开,不可触及。
功名富贵在前,退是死,进亦是死,不如殊死一搏。
于是恐惧绝望里,依然带着一丝微弱希望。
是人,总会力竭。
人如蚁群,蜂拥着赴死,又在赴死里带着那卑微而渺小的希望——赴死而求活,皆在一线之间,谁也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五千人杀一人。
杀不死,还有守在城头的最后一千人。
宁失一城,不活守墓人。
十人,百人,人不断死,尸首不断被拖开,人不断蜂拥而上。
赵飒却越战越勇。
单手持戟,银光如龙,纵横捭阖处,似有虎啸声声,简简单单的大开大合,却是一力降十会的高深境界,无一合之人。
一批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即填上。
方天画戟却似永不朽钝,长戟在手的赵飒,屹立如山不动一步,单手随意挥洒,面无表情的肆意着又极其写意的收割着生命。
其头顶天穹,乌云滚滚闷雷滚滚。
这一刻的赵飒,是无敌的。
无敌是一个词。
是一种姿态。
是一道光。
更是血。
是命。
杀!
黑暗里,李汝鱼按剑而立,双腿微屈。
脸色依然苍白的黑衣人闫擎亦不言不语,单手按剑柄。
两人在等。
等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
两人也很震撼。
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绝望——单手持戟便有无敌之姿,天穹闷雷滚滚却不落,作为异人的赵飒,显然并没出全力。
永安元年,他能在惊雷不断的情况下,杀出重围,战力之高骇人听闻。
蛰伏十二年,依然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