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意识里,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有一个念想:想安放无处安放的心,以及想让无处安放的身体找一个温暖而滑腻的港湾。
李汝鱼翻身坐起。
眼里看不见老镖师,也看不见黑衣英布、看不见赵飒、看不见道姑,更看不见远处的秀气青年。
李汝鱼只看见了阿牧。
阿牧那衣衫褴褛的娇躯在李汝鱼眼中,成了天堂。
李汝鱼伸手去抚摩阿牧的脸。
五指颤抖。
此刻的李汝鱼,彻底失去了清明。
毫无疑问,只要李汝鱼的五指落在阿牧的脸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那一刻被打破,就是老镖师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若不解春毒,李汝鱼必然心智暴狂。
就算不死,也会成为疯癫之人,永无清明之时。
而此刻,算命汉子刚刚化作一阵清风下了澜山,出现在颖昌府外回首望临安,青城山的老道士正一脸迷惘,蜀中的黑衣文人起身欲歇,临安的老监正气急败坏。
只因有人出手。
临安吏部尚书谢琅府邸上,悬名豆蔻咏絮录榜首的谢家晚溪闺房院子里的瓦面上,周小小依然静坐暝心,月华洒落起身。
其时,朝阳初升。
日月同天,光华沐浴在小小身上,霞光熠然,宛若圣贤。
小小的旁边,翘腿坐在瓦面上却仿佛坐在星空月牙上的女冠,笑眯眯的看着北方,小声嘀咕了原来是这样啊,今夜澜山的人间谪剑仙,原来是这样来的啊。
又说了一句不能再迟了。
于是女冠挥手。
于是,临安监天房里的浑天仪上那条金龙黯然了一分。
千里之外的澜山之巅。
朝阳初升,阳光打在阿牧和李汝鱼身上,仿佛是希望的曦光却在这一刻,变成了春光,充斥着难以言形的暧昧。
李汝鱼的手即将碰触到阿牧的脸。
天地之间,忽有声响。
很清脆的声音。
声音中还游离着稚嫩,稚嫩中有挥斥着信任,那声音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响荡,和朝阳一起,在澜山之巅如惊雷响荡。
很脆。
“一念静心,花开遍世间。”
……
……
李汝鱼的脑海里,亦响起了这道惊雷声,早已失去清明的意识,听着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宛若醍醐灌顶。
又如大雪压头。
少年的身体一颤。
那五根即将触摸到阿牧脸颊的手指,在刹那之间停滞。
少年眸子里血红一层层褪去。
几个呼吸之间,那双被春毒所荼毒的彤红眸子,清明得像一汪秋水。
一声长叹。
少年的手依然落在阿牧的脸颊上。
却不再有春意。
少年轻声笑了笑,“阿牧别死啊。”
也别着凉。
少年脱下身上的衣衫,为阿牧盖在身上,缓缓起身。
起身之时,阳光打在少年坚毅的脸上,落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生出一种错觉:起身不是少年,而是一条鱼,或者说,是一条生出了龙须的鱼。
金色的龙须。
紫色的鱼。
这是绝对没有道理可言的变化。
而更诡异的是,随着少年起身,少年的脚下,那些坚硬的被削掉一层的澜山土石里,倔强的冒出了青草野芽,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花。
澜山之巅,顷刻之间野花遍地。
然而野花并没有就此止住,以少年为中心,迅速向整个澜山之巅蔓延。
当少年起身站定之时,澜山已是遍地野花。
山巅众人皆不是道中人,无人知晓,那清脆的小女孩声音是如何响在澜山之巅,更无人知晓,这句话究竟蕴含了什么。
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一句话的意思。
一念静心。
这便是道。
而这个道,不仅去了李汝鱼的春毒,甚至让李汝鱼短暂时间之内,跻身了人间谪剑仙,否则何至于花开遍世间?
这种手笔,非圣人不可为。
那么,是谁?
亦无人知晓。
少年起身时只觉浑身一阵轻松,昨夜的所有事情如闪电一般在脑海里回荡,此刻的少年体中,再无春毒。
山巅之上,所有人都沉默,除了老镖师一脸欣慰。
李汝鱼单手持剑,看了一眼老镖师,然后恭谨的弯腰到底:“徒孙李汝鱼,见过师公。”
老镖师哈哈大笑,“气愤小白不?”
李汝鱼轻笑,“不敢。”
老镖师摇头,“你就没你家夫子洒脱,小白当年若是遇见这件事,事后若是见到我,肯定会拔剑相向的,哪有当老师的如此放养弟子的道理。”
李汝鱼笑了,“因为我不是夫子啊。”
是不是夫子,不是不如夫子。
直到起身之时造成花开遍世间异象的这一刻,李汝鱼借着小小的一句话,踏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之时,才真正的知道夫子究竟有多高。
但纵然如此,李汝鱼说的也并不是不如夫子。
弟子不如师,天地真理。
但弟子亦可高于师,我李汝鱼当也有此愿,想必夫子也有此愿。
老镖师愣了下,越发欣慰:“很好。”
当年练剑,小白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我李青莲又不是裴旻,凭什么非得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剑,我李青莲之剑,当是一剑挥出,银河飞流直下三千里。
李汝鱼持剑,看向英布:“来战?”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