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汝鱼出发去蔡州,赵飒前往蜀中,安梨花佩刀下江南时,寿州,亦有人南下。
也无甚大阵仗,仅有车马两驾,随行的约莫有一标禁军精锐这是真正从临安皇宫里出来的禁军精锐,非一般禁军士卒可比。
除去这一标五十禁军精锐,尚有十二三位佩剑挂刀的高手。
最醒目的,当属两位身穿道袍的钦天监供奉,显然这一批佩剑挂刀的高手中,有赵房四房中的异房异人,钦天监供奉随行是为了断惊雷。
由此可知,女帝对南下之人安危的看重。
居中车驾极其豪华,车帘上甚至绣有皇家飞凤,显然是临安皇城里的大人物,随行的另外一辆红色车驾,亦是奢华至极。
在那辆红色马车里,有位身穿紫红便服的耄耋老人斜躺在靠背上,眸子里满是经历过岁月沉淀出来的睿智,只是精气神明显缺失得厉害。
马车里燃了炉火,以防老人染风寒。
旁边跪了两个宫装丫鬟,尽心尽力的服侍老人,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两个丫鬟已有些年龄,都是三十出头近四十的少妇,并不以美貌身材见长,只是心细。
从十六岁就侍候老人,整个临安大概没人比她俩更知晓老人的性情。
事实上老人对她俩也不薄。
甚至有些如女儿一般。
亲自牵线,为两位丫鬟找了个读书士子,又动用手中官场人脉,给她俩的夫君在临安府衙谋了个书吏的职事。
平日里两人换班侍候老人。
这一次北上颖昌府,怕老人经不住路途艰辛,两妇人便一同北上侍候老人,对于这位仁宗时期的皇室老人,两妇人打心眼里充满尊敬。
车马摇晃,老人的身躯也随着摇晃。
其中一妇人蹙眉,掀开车帘对赶车人怨道:“慢些。”
宁愿多花些时日回到临安,也不愿意让老人饱受颠簸之苦,毕竟老人的身体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冬尤其是这一趟北上,消耗了老人不少精气神。
赶车人应诺。
妇人刚回身跪坐好,老人就睁开眼,轻声道:“春梅,冬云,你俩的孩子也该有十三四岁了罢,可曾拜师求学?”
先前探身出去让车夫慢些的妇人笑道:“回老爷的话,都在求学,可不曾拜得名师。”
老人便点点头,“临安大儒啊,若说教书育人的倒是有那么几位,可老夫真正看得上眼的,还是续修道藏的黄裳,不过这人性格高傲,不会轻易收门生,况且是位异人,也需提防着些,拜他为师说不准便受到了牵连,如此罢,待回到临安,老夫去太学知会一声,让你俩的孩子去太学罢。”
春梅和冬云喜从天来,但多年跟随老人,知道老人并不喜欢奉承那一套,于是也便淡淡的说了声谢谢老爷。
老人确实很喜欢这种淡如水的主仆关系。
感情么,在心里就好。
所以自己这一生,最喜欢的便是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还是数十年前的那场争储风波后自己领悟出来的道理。
当年高宗陛下有子数人。
最有资格成为储君的大兄平日里和自己极其交好,反而是后来反败为胜的仁宗也就是三皇兄和自己关系淡漠。
当年自己也有希望成为储君。
因和大兄亲近,于是便屡次阴谋诡计陷害能力最为出众,心性也最为仁厚的三兄。
只不过在最后争储时,那位和自己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的大兄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出卖,差点被父皇问斩,好在那位平日里对自己极其淡漠的三兄关键时刻帮了自己一把。
再后来,大兄作茧自缚,被三兄后来居上,成为大凉君王。
大兄最后竟然还意图谋逆,而自己也鬼迷了心窍,恩将仇报的联合大兄,欲要倾覆三兄的帝位,只不过最后功亏于溃。
大兄被心性仁厚的三兄贬谪到地方后郁郁而终。
反倒是自己,三兄只是轻描淡写的象征性处罚自己,依然待自己如手足。
在那之前,三兄曾说,九弟你心性不坚,胸怀大凉江山,初衷为善,只是耳根子软,总是经不住大兄劝说,才走上歧途,皇兄不怪你。
又说,王爷之位皇兄是不能给你了,毕竟要服臣子心,但只要九弟你今生忠心赵室,皇兄必然给你一个安盛之生。
那之后,自己才明白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的真正意思,竭尽心力辅佐三兄打造了一个中兴盛世,可惜终究能力有限,不能成为大凉肱骨重臣。
而皇兄执掌江山四十年后,英年早逝驾鹤仙去。
待侄儿顺宗继位,又天妒英才,偏生自己这个一无用处的老人,苟延残喘到了今日,如今已是垂垂老朽,这八十几年的人生倒也没有虚渡。
大凉天下,经皇兄的中兴盛世,再接侄儿顺宗的嘉定、符祥之治,在侄媳妇登基后又一手打造了永安、永贞盛世。
江山繁华在目,这一生无憾。
然而唯一放不下的是,待女帝百年之后,大凉的江山交给谁。
满堂赵室宗亲子弟里,找不出一个有仁宗、顺宗才华的子弟,大多年轻人都声色犬马,享受着女帝带来的盛世富贵。
承继江山?
也就赵和赵长衣有此大才。
然而赵长衣出身不正,且如今反凉,这大凉天下万万是不能交给他的。
在女帝未曾告诉自己赵是异人的真相之前,自己也曾觉得,大凉的江山交给赵是最好的,只不曾想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想到这,赵芳德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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