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也死了,在你出生那夜,她终于受不了这种打击,失心疯了,后来有一天消失不见,然后便是吴家人让我去领尸,他们欺负我一个读书人不懂。”
“实际书中道理千万,我读尽世间书,又岂会不知?我妻子不是落水而死,而是被人掐住脖子溺死,活生生的溺死。”
“然而我敢怒不敢言,我只是一个手是琅琊王氏出身,实际上已无王氏多少血统,就算是琅琊王氏直系子弟,也不敢硬撼那时候的琅琊剑冢。”
“所以我一直很憎恨你。”
王焕然起身,背起他的书篼,走向浓雾,声音随风飘来:“我不是你父亲,我妻子不是你母亲,吴扇不是你姐,是你娘,吴莫愁才是你爹。”
“从始至终,我都不认同你。”
“所以,你我从今后只是路人,天下很大,愿再无相见之日。”
“再见,珍重。”
读书人走进了浓雾之中,只传来悲呛的高歌声:
一书一字一愁肠,半点星光;长歌长恨长思惘,满壶烧酿;且悲且喜且穿肠,道风道雨道无常;落花流水春去也,青气他乡……
渐远渐无声。
吴渐听不见看不见,依然陷入黑暗。
当所有的坚持都在一瞬间崩碎,当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讽刺之时,再坚强的人,也会陷入黑暗。
吴渐失去了方向。
以往的所有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
吴渐的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吴渐,一个满头白老迈不堪的吴渐。
你是谁?
我是吴渐?
吴渐是谁?
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
嘉兴县外鸳鸯湖畔。
你要干什么?
杀李汝鱼。
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
吴渐仿佛在面对另外一个自己,然而他回答不了。
李汝鱼看着这一幕,不得不说,人间事总是比话本小说还来得更为狗血,永远也没想到,会亲眼目睹这狗血的一幕。
有些可怜吴渐。
原本此刻出剑,可以轻易杀死这个可怜的人。
但李汝鱼没有。
因为没必要。
吴渐……已经死了。
李汝鱼长剑归鞘,欲转身走入浓雾回嘉兴县城。
忽有箭来。
浓雾之中,一根箭扯起层层流雾,疾如闪电,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李汝鱼面前,直到看见箭的时候,远处才隐隐传来空气被撕裂开的声音。
太快,太诡异。
李汝鱼根本来不及闪避,只有本能的扬起带鞘的剑。
啪!
箭射在剑鞘之上。
李汝鱼只觉一股无比庞大的能量从剑鞘上涌来,根本无法站立不动,一步一步后退。
而那枚全部有精铁打造的箭却像是钉在剑鞘之上。
李汝鱼每退一步,羽箭就崩碎三寸,十二步之后,李汝鱼胸中气血翻滚,喉头更是一甜,几欲吐血,剑鞘上的箭也已全部化作碎片。
三十六寸的箭!
但凡箭支的长度,都在二十多寸,军队用的制式弩箭,甚至二十寸不到,然而这一根箭,足足长了一半。
没来由的,李汝鱼想起了一个人。
薛盛唐。
当年夕照山一战,薛盛唐从夕照山上射向赵骊的螺旋剑,就有三十余寸之长。
这根箭不是螺旋箭。
但不仅箭头的精铁打造,甚至连箭身也是。
可见射箭之人,是为绝对高手。
天下用箭者,高手大多在军伍之中,而江湖之上或朝堂之中,用箭翘楚,当属薛盛唐出身的薛家,薛盛唐就是薛家中的杰出人物。
此薛家,并不是薛去冗所在的薛家。
永安十二年的战事,在燕云十六州,这一个薛家死了个薛举,薛举的胞弟却和自己同科中第。
女帝对薛家还是优渥。
此刻依然大雾。
李汝鱼根本不知道射箭之人在何处,无法反击,只能横剑在胸前,等着敌人再射箭,等着大雾散尽之后找到敌人的位置。
然而没有箭来。
那人似乎只有这一箭,又或者是在等最佳的机会。
射箭之人到来的时间应该在王焕然之后,否则先前自己和吴渐之战,他若射出这样的一箭,自己必死无疑。
此刻射出这一箭,不过是将自己留在这里而已。
显然还有后手。
鸳鸯湖畔一时间很安静。
李汝鱼横剑如雕塑。
吴渐瘫坐在地上,依然没有在黑暗里找到光亮,若是找不到,这怕这一生都将这样,浑浑噩噩如一个废人。
实际上生了今日之事,就算女帝事后不找琅琊剑冢算账,李汝鱼也会。
剑魔独孤做过的事,他不介意再作一次。
做一件事,就要付出代价。
在极度的安静之中,湖面忽然飘来了的宛转悠扬的声音,美妙动听至极,让人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女子伴歌而舞的画面,又似出现了凤凰遨游的画面。
恍恍然间,更似有凤凰长鸣。
世间哪有凤凰?
然而真有凤凰!
李汝鱼脑海里出现了凤凰遨游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湖面之上的浓雾飘忽而起舞,摇摆之中,竟然真的幻化成一只凤凰。
一只纯白色的凤凰!
凤凰引颈。
长鸣无声中,展开双翅,卷起狂风吹乱了浓雾,从湖面扑向李汝鱼。
浓雾凝聚的双翅呼扇间,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