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以来,内侍左都知都是百宦之首。
但自女帝登基,内侍左都知作为百宦之首的权势便一落千丈,先是陛下旨意,大内设立“凤梧局”,女帝陛下近身事宜一律先由凤梧局定夺,其后再交给内侍省具体差办。
内侍省的地位一降再降。
尤其是永安四年,罪女江照月横空出世,令内侍省差点形同虚设。
江照月出身陈留江家,本该是饱读诗书嫁入豪门的世家子女,但霍燕青叛国复燕时,时任黑水军节度使的江巍上错了贼船,致使陈留江家被株连,江巍那一脉的女眷尽数充当营妓,陈留江家用尽无数人情人脉,才保得江巍几个年幼孙女免了营妓之罪,送入掖庭局。
江照月便是江巍的重孙女,甫一出世便面上刺青,至于她生父是谁,也是个谜,知晓内情的人不少,但没人敢说出来。
也是庆幸,江照月自小便聪慧善文,在掖庭局被当宝贝一般养大,接触不少诗书事,永安二年,十二岁的江照月以才而昭著大内,其于日暮时分写了首《蝶恋花》小词,被国子监大祭酒惊为天人,女帝陛下召见后大为赏识,先是加封为才人,让其摆脱奴婢身份,接着将她从掖庭局调入凤梧局。
永安四年,仅仅两年时间,江照月便成为凤梧局昭命司使,女帝陛下的诏敕多出其手,不仅使得内侍省失势,连外朝中书舍人都差点失业。
是以如今临安朝野,有“外相公,内诏使,乾王如虎,东宫之外谁闲安”的说法,相公指王琨,诏使则是江照月,乾王是赵骊,东宫之外谁闲安,则是指太子赵愭和闲安郡王赵长衣。
此刻江照月走出垂拱殿,守候在殿门外的内侍左都知薛盛唐慌忙行礼,问道:“江诏使,陛下有何旨意?”对这位昭命司使,薛盛唐打从心里畏惧。
江照月二十有一,尚未婚嫁,五官姣好身材窈窕,狭长狐媚儿脸颊上有淡青色的刺字,却凭空多了一分惊艳的另类美感。
闻言哼了声,“陛下说了,许貂寺会有人处理,内侍省不用过问。”
说完也不管薛盛唐作何想说何话,自顾自回垂拱殿。
薛盛唐看着这位炙手可热的昭命司使的背影,充满憎恶,如果没有江照月,内侍省何至于被女帝陛下冷落至此?
想当年顺宗陛下章国时,自己哪需旨意,终日陪伴陛下身侧,现如今有事,还需要经过江照月这一关才能见到女帝陛下。
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悲戚,都是当年顺宗陛下的旧人,老许被女帝陛下调到东宫去服侍年幼太子,本以为是个美差,但谁知道他多嘴。
今日在东宫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陛下。
自己本还想为他说情,不曾想女帝陛下知晓自己的来意,根本不给自己机会,让江照月将自己打发了,想到这薛盛唐自嘲的苦笑。
内侍省?
形同虚设了啊!
大内皇宫北门接御街,沿御街行七百余米,是临安甚至整个江南朝野都无人不知的“青云街”,之所以闻名朝野,只因青云街住了大半个朝堂重臣。
三省六部诸多官员的豪宅皆坐落在青云街上,当朝左相王琨、右相宁缺、参知政事谢韵的府邸也在青云街,枢密院那位狄相公虽然是位无双儒将,但因对王琨等文臣不和,倒没住到读书人扎堆的青云街,而选择了武将圈子的“威盛路”。
不仅文臣在青云路,大凉的乾王赵骊、闲安郡王赵长衣的府邸也在青云路。临安朝野都有个说法,青云路上起瓦尘,蒙头之下也五品。
意思就是说,青云路上掉块砖瓦下来,砸中的都可能是五品高官。
就连北方蛮人之王也戏称,若得谍子入临安,尽屠青云、威盛,大凉半瘫。
闲安郡王府坐落在青云路尾。
这其实是极好的地理位置,当年顺宗陛下还未入主东宫时,其府邸恭王府便在青云路尾,出了青云路曲折百十米,便是夕照山雷峰。
在府邸里抬首望去,能看见夕照山雷锋上那座九层高塔,若是天气晴好,雷峰夕照的壮丽景象便可尽入眼睑。
所以赵长衣这座由恭王府改名闲安郡王府的府邸,可说得天独厚。
在垂拱殿里女帝陛下轻描淡写对江照月说了句“王琨自当诛之”一语定下许貂寺生死时,赵长衣正在府邸花园里赏月。
三五宫女在一旁侍候,桌上摆放着水果点心,几壶美酒皆是御赐。
惬意的翘着二郎腿,在他面前,有一位黑衣文人正襟危坐,儒衫如墨,在其背后,安静的站着一高一矮,一娇俏一温婉的负剑奴婢。
年三十五六的黑衣文人有些病态的白,细心看去,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见肌肤下的青色血络。
五官端的是俊美,那种独属于女性的俊美,若非喉结突兀,几乎没人会认为他是男人,飞凤眉好看得一塌糊涂,几可媲美当年以“眉黛无双”艳惊大凉的女帝陛下。
这双惊艳的飞凤眉下,也有一双漂亮的眸子,深邃如星空,但王琨、赵骊以及女帝陛下等人知晓,闲安郡王府上那位黑衣文人,实则目盲。
黑衣文人目盲。
却无人知晓,黑衣文人目盲于十一年前顺宗驾崩女帝登基那一日。
虽是春末,手里却有一枚水墨画扇,只是握在手里,并没有风骚的招摇。
赵长衣端起酒杯,笑眯眯的道:“先生,如你所言,许貂寺活不过明日正午,以王相公的脾性,大概明日上午,这位在先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