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鱼从睡梦中翻身坐起。
匍匐在床前的花斑龇牙咧嘴对着屋外,四爪刨地,猩红舌头上涎液垂落,眸子里绿光闪耀,凶相毕露,轻声低哮。
心中恍然。
几个呼吸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腥红着双眼,一身白衣手执长枪的君子旗破门而入,怒喝如雷,“我杀了你!”
李汝鱼盯着递到自己咽喉的雪色银枪,不动如山。
君子旗咬牙切齿,“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汝鱼示意即将暴走的花斑安静,淡然的拨开咽喉前的枪尖,“想不想知道你母亲昨夜对我说了些什么?”
君子旗哀恸双目血红,“是你害死了我娘!”
李汝鱼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你母亲给我说,衣冠丘实为衣冠冢,是大燕太祖慕容垂的衣冠,又或者是佩剑,她还说——”
顿了下,“她说,你应该去北方,而不是困水于回龙一县之地。”
“她不是因为我来才死,实际上你心里清楚,自你成为异人,就注定了她要死,否则便是你死。可以说她是因为我、因为柳向阳而死,但归根到底,是因为你而死。”
李汝鱼的话如雷击,重重的敲在君子旗的心上,颓然的后退,靠在门墙上。
七尺男儿,泪流满面。
李汝鱼起身,话语里透着世故,仿佛他才是那个更年长的人,在教导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好好活下去,别辜负了苏先生的一番苦心。”
十四岁的少年站在二十岁的君子旗面前,却如高山。
许多年后,君子旗还记得这个画面。
但此刻,君子旗却觉得异常讽刺,转身出门,顿了一下身影,“敢杀人乎?”
李汝鱼咧嘴笑了。
君子旗走向楼下,“我助你杀柳向阳。”
母亲因自己而死,但没有柳向阳的逼迫,母亲不会死,所以,请偿命!
李汝鱼望着君子旗下楼出门,沉吟半响。
杀人者人恒杀之,立场没有对错,都是为了活下去,欲杀自己的柳向阳,自然应该有赴死的觉悟,只是自己和君子旗两人,能杀掉一名高手拱卫的北镇抚司百户?
门口倏然传来清脆女声。
“眼瞎啊!”
旋即是君子旗不留情面的叱喝:“滚!”
回应这个滚字的是清脆悦耳的铿锵声,似是剑出鞘。
李汝鱼讶然,还有人敢在回龙县和君子旗硬撼,找死么?
只不过君子旗并不打算和那女人纠缠,那女人也似不愿意多事,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对峙了片刻后各自退让了一步。
眼前倏然一亮,一道绚丽的光彩,如清晨阳光突兀的涌入眼帘。
有女子进门。
二九年华,一袭紫衣,腰间短剑,背负长剑。
李汝鱼眉头蹙起。
短剑,长剑……
看其制式,和春风关死在自己手上叫张焦的那个汉子所背负的黑白双剑如出一辙,青城山来人了?
还是位女侠。
苦笑了一声,掩门。
楼下传来女侠清脆的声音,“店家,一间上房。”
片刻后女子上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进入隔壁房间,倒是冤家路窄了。
李汝鱼倒了热水,洗了把脸,又拿出刷牙粉和一枚精致的刷牙,推门下楼去后院,花斑兴趣缺缺的躺在房间里。
刷牙归来,李汝鱼看着坐在房间里的紫衣女子苦笑,“青城?”
花斑在一旁,龇牙咧嘴却不敢上前,显然吃过了苦头。
女侠点头,阴鸷着脸,“李汝鱼?”
李汝鱼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被紫衣女子压在手下的刀剑,摇头,“不是。”
女侠冷笑,“怂货!”
李汝鱼放下手中物事,淡定的坐到她对面,“你既然知道,何必多问,你是来为张焦报仇的?”
女侠一脸绝然,“你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李汝鱼被噎了一下,苦笑道:“张焦并不是死在我手上。”
“扯。”
“杀他的人,应该是徐继业。”
“继续扯?”
“不信的话,你可以走一趟恭州,去找客栈里当年的那个伙计,那人还活着。”
“为什么要去恭州?”
李汝鱼讶然,“你不知道张焦和张雪晴的事情?你是他们什么人?”
女侠握住了短剑,剑意渐昂扬,“他是我……师父。”
师如父。
李汝鱼点头,又摇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为张焦报仇,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谁才是真正杀害他的凶手,别被有心人利用。”
顿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在回龙县?”
公孙止水缓缓拔剑,“重要吗?”
李汝鱼无语……淡定的看着那把如雪的短剑,“你去过江秋州城了罢,也见过老铁了?那他应该告诉过你真相,张焦之所以殁于春风关,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女侠眼中泪水晶莹,映照着手中如雪短剑,杀意迸裂,夏初的房间里却如数九寒天,“可他死在你剑下。”
李汝鱼忽然笑了,“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杀我。”
她一来就找到自己入住的地方,又直接认出自己——回龙县除了君子旗有这个能耐,就只有江秋州的老铁能做到。
而她也没有直接一言不合就拔剑,显然是见过老铁,只不过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老铁说的话。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事我不知道老铁有没有告诉你,但我现在要说,否则我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张雪晴——就是你那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