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前面,秦林负手而立,打量着照壁上“兄友弟恭,顾氏家风”八个颜体大字,微笑中带着浓浓的嘲弄与戏谑,而纸灰飞舞的顾宅,于他眼中无非是数桩罪行的渊薮,充斥着犯罪的阴冷气息。
海瑞拧着的眉宇间,带着十二分的气愤,唐敬亭神色恍惚,时不时低头叹息,师生俩的气色都不怎么好。
顾晦明正式以家主身份,率领三弟、四弟和众位侄儿迎了出来。
顾克涟、顾克汐对大哥的意外死亡并没有什么悲痛,此时听说海老先生和本府府尊都来吊唁,脸上还带着几分自鸣得意兼受宠若惊的神情——看啊,老大虽然死了,我顾家仍是琼州一等一的绅宦大家,连海青天和唐府尊都联袂前来吊唁呢!
唯独顾晦明形销骨立,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精神疲倦形容憔悴,一副悲痛万分的样子,深深一揖到地:“海青天、唐府尊、秦长官,家兄不幸命丧凶徒之手,有劳三位前来吊唁,真是惶恐得很!”
到底还是顾二老爷最贤良啊!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连连点头,心道顾氏四子,晦明最贤,这话没有说错。
可顾晦明这话说完,海瑞脸色变了几变,想说什么又竭力忍住,唐敬亭也神思恍惚,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秦林踏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道:“顾二老爷放心,海老先生、唐府尊和我一定会把令兄的命案查个水落石出,将那阴险狡诈的真凶绳之以法。”
顾晦明闻言神色微变。嘴里干笑两声,偷偷打量秦林神色。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顾克涟、顾克汐连声称是:“对对对,秦长官说的是。有海青天做主。家兄一定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海瑞在琼州声名极大。唐敬亭是他门生,秦林是个贬谪的锦衣武官,所以顾家兄弟话里话外都以海瑞为尊。
殊不知海瑞听到这句话,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睁着眼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唐敬亭同样垂头丧气的,明知真凶即将罗网,就是打不起精神。
白霜华扑哧一乐,这次的案子断出来,非但要叫顾家大吃一惊。而且海瑞海老儿和姓唐的这师生俩,从今往后恐怕在秦林面前。再也不好意思说嘴了吧!
顾克汐见几人神色古怪,心头不明所以,又问道:“对了,敢问几位大人,听说昨天城东五里沟找到了自尽的戚大郎,接着捕快大索城西,是戚大郎还有同伙在逃吗?”
“同伙?”秦林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应该说主谋才对吧。”
顾晦明眉心处肌肉一跳,神色难看的打了个哈哈,假装不在意秦林的话,将众人引入顾家,转过照壁就是灵堂。
顾老太太、几位当家娘子都等在这里,见海瑞等官进来,朝他们福了一福,然后转入后堂。
这灵堂之中气氛又不同,挂着素绢白花、黑色挽帐,白蜡烛火光漂浮,片片纸灰飞舞,哀恸之情油然而生。
顾晦明啪的一下跪到了灵前,放声痛哭:“大哥,大哥你走得太突然,叫二弟我如何是好?连日如坠梦中,直欲随你而去……”
“二哥,二哥保重,切不可如此!”顾克涟、顾克汐赶紧上前搀扶,至少在外人面前,总要摆出兄友弟恭的场面。
“哇咔咔咔,”秦林很没形象的放声大笑,笑声在空寂的灵堂中回荡。
吊唁宾客和顾家人都莫名其妙的把他看着,更有人眉头大皱,暗想这锦衣武官行事怪诞荒唐,怪不得从京里贬谪出来。
顾晦明抹着眼泪,揣着明白装糊涂:“死者为大,毕竟家兄灵前一派肃穆,不知秦长官为何发笑?忒地亵渎了。”
秦林笑容一敛,冰寒的目光刺向顾晦明心窝,沉声道:“我笑顾二老爷您并没有‘如坠梦中’,倒是那死了的顾克渎,恐怕死到临头还在你编的梦里面没醒过来,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个枉死鬼!”
什、什么?顾克涟、顾克汐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的将顾晦明放开,看看秦林,又看看顾晦明,恰似大白天见了活鬼。
顾晦明眼神闪烁不定,往后退了一步,装出委屈之极的样子,“秦长官这么说,难道是怀疑在下?冤枉,这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海青天,您明察秋毫,一定要替在下洗清冤屈,姓秦的他说我是凶手,他有什么证据?凶手明明就是戚大郎!”
海瑞神色复杂的看着顾晦明,一言不发。
秦林冷笑道:“好一招以退为进、连消带打,倒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能干出连杀两命的大案。顾晦明,你不要装了,杀害顾克渎然后嫁祸戚大郎,淹死他之后移尸五里沟,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
顾晦明神色间稍有慌乱,仍旧梗着脖子道:“你污蔑!我、我根本不懂你说的什么,我也没见过戚大郎……”
“没见过戚大郎?”秦林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我是说在那天公堂之后,就再没有私下见过他,”顾晦明强辩道。
秦林穷追不舍:“你究竟见过他几次?”
“就、就在家里,他胡说老婆被欺辱,要讹家兄的银子,来闹了两次,是我见的他,”顾晦明声音很大,目光却躲躲闪闪不敢和秦林相触,因为那道可怕的眼神简直比刀锋还锐利,刺得他心底生疼。
秦林继续追问:“这么说,案发当天的未时前后,你也没有放戚大郎去过顾家在几里外后山那边的别馆了?”
“没有没有,”顾晦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心头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