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陕西境内,秦岭山脉深处的留坝地区,留侯乡,大雁坝。
作为秦岭深处的留坝,虽然县城条件尚可,但农村的条件确实非常艰苦,受制于地形、交通等因素,在解放后的这十年,发展并不大。哪怕是拥有着留侯的美好传说的留侯乡,也过得比较差。
受惠于共和国政策,留坝的教育、医疗和普通的民生社会工程搞得基本还算不错,以山区经济和林业经济为主的国有经济倒也发展的不错,但大多数农村却依然生活在贫困状态。
非共和国之罪,实在是地区条件太苦。
3月6i,惊蛰节气,chun,大雁坝的积雪也在开始融化,而村民罗文安家中,却正在为一件大事而愁眉不展。
不是憋苦,而是左右踟蹰,有些拿不定主意。
人近五十的罗文安,赶上了当年西南大时代的末班车,从小虽然没读过书,但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却被接管了留坝的西南z fu组织进了‘不脱产学校’,在农闲的时候,识字读数,最后虽然没有学到太多东西,但好歹不再是彻头彻尾的文盲,那位有文化的老师,更是给班里这些没有规矩姓名的‘学生’起了名字,然后登记到了人口普查的档案上,从此他就叫罗文安。
此后近三十年,老老实实的罗文安,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没有发什么横财,甚至每次进山打猎采药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收获而已。但他也算是完成了大多数人的人生任务,娶了个贤惠持家的婆娘,对父亲也很孝顺,还养大了两个儿子,一个参军打仗,一个读高中即将待考。
天se渐渐暗了,婆娘在灶头上忙碌,大锅里是蒸的木桶米饭,阵阵米香从‘缯子盖’的缝隙里随着水汽飘出来。小锅里是炒的菜,噼噼啪啪的作响,那是因为菜里面有油。
坐在灶房门口,罗文安一口口地吸着旱烟,旁边竹躺椅上是他老爹罗十方,小七十岁的人了,身体非常好,老伴死了几年了。
听着锅里噼啪的声音,罗文安恍惚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候,锅里炒菜是没有噼啪声的,因为几乎是没有油放到锅里,炒菜从来都是加点盐,最多过年的时候,用肥猪肉贴一下锅,或者熬点油出来紧着吃,偶尔也吃点其他油,但总归i子是苦的。
“唰~”
第一个菜花菜炒肉已经炒好了,他能听出来那是婆娘洗完锅,再次倒油去炒第二个菜了。花菜炒肉是冬天里婆娘最拿手的菜,也是他最爱吃的。肥肥的猪肉,和花菜一起焖烧,那味道,龙肉不换。
“还是现在的i子好啊。”罗文安心头闪过一丝感慨。“要是i子能够再好一点,那会是什么样呢?”
“大儿,你说说,中奎在那个什么‘稀薄呀’,有花菜炒肉吃不?”
老爷子虽然年纪比较大了,但身子骨可并不差,常年农活没有压垮他,到现在还是庄稼好手,平时最大的享受就是茶钱饭后,躺着躺椅上,和自己大儿唠嗑,扯一扯外面的生活。
不过,今天却是有正事。
“爹,不是稀薄呀,是在西伯利亚,村委会的宋仨儿说的,国家在那里成立了一个什么北海省,现在叫北海,以前老毛子叫什么贝尔加。”
罗文安不算很有文化,使劲想了想,才想起中午去找村长宋高明时,这个和自己儿子还是同学的小伢子说的。“花菜炒肉估计是没有的,不过大娃在信上说,每天都有肉,牛肉羊肉啥的,吃的比家里好,那罐头都一盒盒地发到手里。”
“罐头好贵的啊。z fu有那么多钱啊?”罗十方没什么见识,也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就是扛着木头去县城卖,不过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也就在村子里的杂货店,镇上的商店里见过那些罐头,家里倒是买得起,但他从不碰,有年大病,二女儿提了两罐来,被他当宝一样留给了两个孙子解馋。
“爸,那不是一般的罐头,水果罐头,肉罐头,样样都齐,大娃说,部队吃穿用都很好,蔬菜也有的吃,只是冬天条件差一点,你不用担心他。”罗文安说道。
“这个稀薄…算了算了,北海,北海说着顺溜。”罗十方见烟烧完了,立刻换了一小截旱烟,“希望大娃能够躲过枪子和炮弹啊,这年头,打仗必须打,但还是要保住自己的命,二娃还小,家里头还是指望他的。
前几天我和他们摆龙门阵,说是这个地方倒一瓢水,都能结成冰,你现在是一家之主,这个移民的事情,可要想周到了。”
罗十方叹道,家里条件他知道,大孙子参军,二孙子念高中,按说条件并不算差,大孙子每个月都会按时寄工资回来,那可是一大笔钱,家里种几个月田,还比不上他一个月,小孙子读书厉害,高中成绩不错,据说有希望至少考个什么专科,运气好点能读技术学校或者其他大学。
两个孙子都是他最自豪的,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一辈子,能见到两个孙子光宗耀祖。
“我们罗家,祖坟葬的好,赶上了好i头,有个好国家,好皇帝。两个娃又争气,有文有武,村里头我们也算是头一号了。大孙子有见识,他说的那些东西,我不太懂,但我都信,现在就靠你拿主意了。”
罗文安微微皱眉,老头子说的是前几天去银行收儿子罗中奎汇款时,收到的那封信。
那封信让罗文安当晚就失眠了。
他放下烟感,把烟火熄了,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