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略作思索,不禁赧然。行家就是行家,一针见血。
密码保密的效果的确不错,但任何技术都依赖于一定的基础。密码术依赖的基础之一就是密码本,密码本至少有一个要求:双方手中有一模一样的文本材料,这样加密和解密才能准确无误。如果可能,这件材料最好随手可得,不怕丢失遗漏,还不能引起别人注意。
这个要求高不高?对印刷术盛行,书籍泛滥成灾的时代来说,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对书籍靠手抄的时代来说,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托他之福,雕版印刷术已经提前出现,一模一样的文本材料不再是问题。但雕版印刷术目前大多印制的还是一些几千字的小文章,文本量不足,有很多字未必能找得到,并不适合做密码本。唯一的大部头是《盐铁论考释》,但这部书不是常见书,除了有志于治民理政的人,大多数人并不感兴趣,流布远没有蔡琰的《天下至道谈图释》。
很多事都是如此,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拿活字印刷术来说,中国发明印刷术,但中国的印刷术一直以雕版印刷为主,曾经发展出活字印刷术,却没有真正流行起来,活字印刷术真正大放异彩是在用拼音文字的西方。看起来似乎很遗憾,其实很简单:中国汉字就不适合活字印刷,需要的字模数量太惊人,远不如雕版印刷经济。
孙策前世了解相关的情况,所以在吴郡推行雕版印刷时,他没有提活字印刷的事。现在想搞密码本,这个问题一下子凸显了。
“奉孝所言极是。”孙策也有些踌躇起来。“能找到适用的文本吗?”
“原本比较难,不过恰好有一部书非常适合,而且刚刚印行。将军此时提出这个建议,正是水到渠成。”
“什么书?”
“许叔重的《说文解字》三十卷,前些天刚刚印毕,战事结束后,就可以送往各地售卖。”郭嘉哈哈大笑,快意非常。“一万多字,能用到的字一网打尽,无一遗漏,按页索字,方便快捷。如果嫌整套书太重,只带一卷字表就行。”
孙策释然。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既有足够的文本量,又不惹人注意。这部书写成后就已经有人传抄,但传抄难免讹误,现在有精心校注的印刷本,应该很受欢迎。到时候读书人人手一册,谁会想到这是密码本。
“行,你是行家,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孙策想了想,又道:“最好将军谋处分作两组,一组想办法加密,一组负责解密,试探性攻击。虽说没有解不开的密码,但减少一些明显的漏洞总是好的。”
“正当如此。”
两人商量完保密的事,随即又将话题转回当前的形势。韩当带来了一个他们之前不确定的新消息,审配率领三万冀州兵已经赶到官渡附近,他应该会参加战斗。袁绍有两万多人,其中包括六七千由乌桓人、鲜卑人组成的骑兵,有冀州北部中小世家豪强组成的步卒。与冀北南部世家经济实力雄厚,有装备优势不同,冀北胡汉杂居,有些人的先祖甚至就是蛮夷,现在也经常出塞做生意,民风劲悍,能步能骑,战斗力较强。再加上冀南闻名的强弩兵,袁绍不仅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在兵种方面也相对完整。
当然,还有一点不可忽略:三百甲骑。这可是破步卒大阵的利器。
“三倍兵力优势,又是袁绍亲领,不可小觑。”郭嘉摇着羽扇,幽幽地说道:“袁绍这个人,到了绝境也是能拼命的。我从叔、沮授都是难得一见的谋士,尤其是沮授,堪称大才。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如果能抛下嫌隙,同舟共济,未必没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可能。”
孙策注意到郭嘉没有提审配。“那审配呢?”
“审配啊。”郭嘉笑了。“他应该是这些人里最大的破绽。”
“为何?”
“他太专权,又有极强的乡土观念,一心想让冀州人独揽大权。汝颍系与冀州系之争有一大半是因他而起。河北人就这禀性,郭后与太子刘彊之祸兆萌于此。在他眼里,不仅汝颍人寄人篱下,不足与谋,就连冀北人都难免粗鄙,不配与他们冀南人并立。将军别忘了,田丰还在邺城呢,审配如果说心无芥蒂,我是不信的。”
孙策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唇边的胡须,回忆着相关的记载,忽然有所顿悟。按照历史记载,审配应该是参与了官渡之战的,但他在官渡之战起了什么作用却没有明确说明。联想到审配麾下的冀州强弩兵,再联想到袁曹官渡对阵时袁军在望楼上射箭,压制曹军,最后为霹雳车所破之事,这些强弩手应该就是审配的部下。还有其他史料记载说审配曾率冀州强弩兵大破曹操,只是他临死不肯投降曹操,所以他在官渡之战的记录被有意无意地抹去了。
“既然审配是破绽,那如何才能利用这个破绽?”
郭嘉沉吟不语,想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兹体事大,我要先考虑一下。将军,既然浚仪安全,车骑将军无恙,我们不必急于求成,大可耐心等待战机。种稻已是尾声,最多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征调屯田兵助阵了。”
“荀衍怎么办?”
“这两万人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不到万不得己,他不会主动进攻的。”郭嘉笑了一声,有些说不出的感慨。“书生领兵最大的问题不是无谋,恰恰是谋划太多,以至于无法决断,袁绍如此,荀衍也是如此,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