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问很简单,与第一问不同的是,它伴随着神念,在场所有贺客都能听见其中复杂玄妙的含义,用简单的语言很难解释清楚。肇活问樊翀,怎么看待自身所获得的成就——它是命中注定还是偶然的幸运,若说是修炼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对于他的修炼经历而言是偶然还是必然?
世间有那么多人,欲求仙缘而不得,樊翀生在宗室之家,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过程却很顺利、人生从此与众不同。而世间又有那么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取得的成就,樊翀今日已达到了、成为众人眼中超凡脱俗的存在。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做“迷信”,但对当时的人而言却无所谓迷信或不迷信,几乎所有民众都是奉神的。一个人拥有了这样的经历、取得了这样的成就,是否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冥冥中有种天意,自己注定会有这样的运数加身?或是神明使然、或是本该如此?
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能保证也不能提前确知——某人能否突破大成修为,就连修士本人也不能。
肇活在神念中还讲了一个小故事。两个人先后出同一扇门、走同一条路、迈着同样的步子。路旁的屋顶上掉下来一块瓦,打中了第一个人的头,此人后来伤重不治。而第二个人走到同样的位置,却恰好拣到了一块金子,以此为起始之资,而踏上富贵前程。
肇活就想问樊翀,这两人的命运是否注定如此,一人夭亡而一人富贵。
紧接着神念中又将这个故事做了一番改动。还是出同样一扇门,两人拥有不同的遭遇,但第一个人是往左走、第二个人是往右走。那么第二个人能否告诉后来者,他之所以拥有富贵前程,是因出门往右,后来者欲得同样成就,亦应如此效仿。
这两个问题颇有意思,在场众贺客也不禁都在思索。别说是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的人,自古以来直至数千年的后世,其实无数人都在这样的问题当中。很多人往往都会困惑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命运,或者自己为何能取得这样的成功?
一个人拥有了太多的幸运巧合,或是时代际遇所造就,或是纯粹的偶然所堆积成的某个结果,他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就。那么他与别人相比,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他的成功,有人找不到其中原因,便宁愿相信这是命中注定,或者自有一种神秘力量在左右。
还有人不愿意承认某些原因,更愿意给世人另一种说法,比如只是他那天出门向右转了,而不是悄悄趁着四下无人、先将金子踩在脚下,然后又将之偷偷揣进了兜里。那么肇活就要问樊翀,他是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认清自己今日的成就从何而来。
与第一问的内容几乎已成定例不同,第二问的内容是由尊长自行决定的。樊翀曾为国君,而各国之君都宣称其登位是天命所归,樊翀退位后又突破了大成修为,这在巴原上独一无二,所以师尊才会有此问。
神念印心,樊翀答道:“世事人道之演变,弟子仍在观受之中,尚远未尽解。生于世间是何类、是何人,此是天命,弟子不能自择。其中或有福报在,然穷究无趣,知自惜足已。而此生之欲,弟子能择,所行报于其身,便是所修。
若世事难测,则所遇之事亦难测,但随遇之行可知。成就或因际遇而成,却非际遇而定,修行之大成既在于天亦在于人。在天者,世间本有大成之境;在人者,因修而证此境。
天地间大道长存,不因我而有,不因我而灭。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而道之本源,若隐若现于其间。众人之来处去处,皆在天道之中。今日成就只因登天之径先存,而非我之特异,此不证则不知。”
闻此回答,在场高人连连点头,更多的贺客则是若有所思,还有人则是一头雾水。肇活又发第三问道:“大成已真,于修行有何愿?”
这一问很简单,就是问樊翀为何要修炼。无论当初的缘起是什么,是出自一个平凡人对仙缘的羡慕、还对神通法力的向往,但是到达大成境界之后,他是怎么理解世间存在“修行”这回事的,在追求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如果樊翀答出来,也等于是一种发愿。
就连白煞的目光也在注视着樊翀,似乎想从这名晚辈的答案中看穿某种玄机。樊翀很平实地答道:“迈过登天之径,求证长生逍遥,这本就是发愿。此心曾不甚清晰,但辞去君位之时便已明了。”
他的声音也伴随着神念,讲的却不是故事,而是介绍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以及感受。便是他身为国君之时,于都城外突然被彭铿氏拦路。这件事早已传扬得巴原皆知,也成就了彭铿氏“虎煞”的威名。
但听说此事的绝大多数人,所关注的都是虎娃,另一个重要人物樊翀却往往被自动忽略了。樊翀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国君,他虽是宗室出身,迈入初境得以修炼也很顺利,但对自己将来究竟会成为怎样的人,曾经并不是很清楚。
因为一个意外,樊翀成了国君。这本是权宜之计,可是他登上君位之后,听见人们赞颂国君时,就坐在君位上享受着这一切,或许只有当过国君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感觉。
樊都城外彭铿氏从天而降,樊翀才然醒悟,他只是恰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然后他又想起了失魂落魄的樊康,那位堂兄失去了君位就好像失去了人生。樊翀也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他从未清晰地思考过,那就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