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身穿雪白的工作服,领子那里还用七彩锦缎做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就像剥壳的煮鸡蛋。
挺着小胸脯,耸耸小肩膀,雄纠纠气昂昂走进了后厨。
贺远对一旁的大牛道:“你去把水缸灌满,随时准备救火。”
想当年他像崔小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制造了三起火灾,以致于那些下人们看到他就像看到阎罗王一样,小阎罗的名头便始于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小丫从厨房跑出来,不由分说便拿走了贺远面前的半坛酒。
“小掌柜炖鸡要用的。”
看着小丫的背影,贺远对大牛道:“如果小掌柜真的把菜做成了,大掌柜特许你吃第一口。”
大牛瞪大了牛眼:“不成不成,大掌柜,俺妹子说了,主仆有别,不能没大没小,更不能对大掌柜没大没小。”
贺远哼了一声,眼睛却还盯着后厨。崔小眠五岁那年就在他的茶里下过巴豆粉,六岁时在洗澡水里洒痒药,七岁时更过份,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笑笑散,好在他够机警,把那杯下了药的酒赏给歌伎喝了,害得那名歌伎哈哈大笑整整一天,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笑出满脸摺子,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小丫才端着一只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崔小眠甩着小手,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
盖子一掀,酒香夹着鸡香扑鼻而来,这道菜卖相并不太抢眼,不过就是脱得光溜溜的一只鸡,在酒里泡澡,上面飘了几朵香菇,但是还没有吃,香味却已令人食指大动。
贺远看看鸡,再看看崔小眠,转身对正在擦口水的大牛说:“你先尝尝。”
大牛的肚子咕咕直叫,可却站着不动,一双牛眼看着他妹子,他妹子正看着崔小眠。
崔小眠翻翻白眼:“这道鸡是用还没kāi_bāo的走地鸡,配上桃花酒炖制而成,内含巴豆粉五钱,méng_hàn_yào三钱,痒药两钱,你爱吃不吃。”
贺远放心了,小光头说话那要反着听,她既然说是下了药,那肯定就是没下药。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在他面前很少说实话。
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贺远的表情有点僵,若不是他亲眼看着小丫拿走他半坛子桃花酒,他一定会以为这菜是从不知哪家酒楼买来的,小光头这次没说谎,她真的会做菜。
鸡肉斩成块,去掉血水,加上姜片炒至微黄,再将那半坛子桃花酒全都倒进去,烧开后移至砂锅内小火炖熟,酒香从外到内渗进鸡肉里,却又没夺走鸡肉原有的香味,看着简简单单,但绝对是上品。
贺远吃遍山珍海味,可是这道看似简单的桃花酒炖鸡,却让他有了从没有过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家常小菜吧。贺远什么好菜都吃过,可就没有吃过家常菜。
总之,贺远吃得心花怒放,使劲揉揉小光头的脑袋,不错不错。
看到大牛在那里不住地吞口水,小丫拉起她哥就进了后厨,小掌柜多炖了一只留给他们俩。
屋里只剩下崔小眠和贺远,贺远吃了大半只鸡,这才放下筷子,满脸的假惺惺:“你还不到八岁,就要让你当大厨赚钱养家,师父真是于心不忍啊。”
崔小眠瞬间感动,贺远的良心还真没让狗吃了,尼玛总算说了句人话!就凭这几句话,徒儿也要让你物尽其用!
贺远吃了晚餐又要吃宵夜,宵夜是崔小眠做的香拌馄饨,鸡茸做馅,包成一粒粒小巧玲珑的小馄饨,白水煮熟捞出在清水里过一下,沥水后装进白瓷盘,加上崔小眠秘制调料拌匀,再洒上几颗小葱花,绿莹莹的,看一眼就让人有食欲。
馄饨吃过无数次,凉拌还是第一回,贺远吃得很满意,一张银票拍到桌子上:“师父给你买糖吃的。”
崔小眠笑嘻嘻地收起银票,出手这么大方,以后多给你做上几次。
这时大门口似有人在敲门,小丫出去应门,大晚上还有客人,崔小眠有点不放心,也跑到大门口。
月亮地里,一个人背着手儿,站在大门外的桃树下,大桃树的树影子映在那人身上,只能看出那人瘦得像根棍儿,却看不清脸面。
看到大门开了,那人才从树影里走过来,原来是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儿。
“老爷子,您找谁?”
老头笑眯眯地看看小光头:“你家大人呢?”
崔小眠小眼珠子几里咕噜转了转,把这老头从头到脚看了三遍。
“我家大人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老爷子有事吗?”
老头弯下腰凑近小光头,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绸缎包:“把这个交给你家大人,告诉他明日午后我在城外三里坡等着他,不见不散。”
这几年崔小眠跟着贺远,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这老头儿别看又干又瘦,可是太阳穴却高高突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十有八九是贺远暴露了行踪,这老头要么是来讹钱的,要么就是下订单,勾搭着贺远出去做案子。
崔小眠想起一件事,话说贺远已有几天没出门了,就连小桃花的酒馆也没去,还以为他是躲着小桃花,现在一看,八成和这老头儿有关系。
老头走得很快,一转眼便消失在月色中,崔小眠捏捏那个绸缎包,里面硬梆梆的,像是个小牌子。
关上大门,上了门栓,一抬头,贺远站在院子里等着她,溶溶的月光下,贺远显得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清冷,就像是珍宝阁上的一樽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