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乃仆部的屠杀在巳初展开,沟底的天空下起了箭雨,遮天蔽日的箭只破空而来,无处躲藏,无地避闪。闾牙支被亲卫用盾牌护在中间,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是箭雨,身旁扑籁籁落下的是箭雨,缝隙中看到倒下的部众身上还是箭雨,沟底很快出现了一条红色的溪流。
箭雨停歇,郑军呼喊着,漫山遍野冲杀下来,闾牙支陷入深深的绝望中。麻木地被部众拥上马朝外奔逃,等喊杀声渐小,闾牙支醒过神来,身边只余下百余人,十二万乃仆部只剩下一百余人,闾牙支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摔落。
利漫闻讯带着苍狼军匆匆前去救援,在离战场三里处,两万郑国轻骑像一堵墙挡住了前行的路线。雪白的幡带在蓝天绿草间挥舞,整支郑军凝立如林,肃穆悲愤中透着腾腾的杀意。利漫心中一沉,师傅告诉过自己,哀兵必胜,显然筑京观的事激怒了郑军。
齐新文站在纛旗之下,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主帅应有的冷静,看着不紧不慢驰策而来苍狼军,齐新文轻轻地吐了口气,像要把积压在胸口如山的压力吐尽。昨夜一战,两千掩护撤退的袍泽多数化为京观,既激起齐新文的愤怒也带给他震憾,草原部落的骑shè_jīng良是众所周知的,原以为经过强训后的郑国轻骑不会差得太多,结果二千人被一口吞下,郑国的轻骑与苍狼军差距太大,这场仗有无打赢的希望,齐新文心中升起了迷茫。
苗铁山唤醒他心中的血性,让齐新文生出决死之心,无数次生死磨砺才换来今日大将军之位,多少兄弟倒在沙场之上,无论输赢,身为主将,都要替昨夜死在苍狼军刀下的袍泽报仇。
歼灭被困的乃仆部是措手可得的大功,齐新文将北伐以来最大的战查让给了苗铁山,他要带着身后的轻骑拦截苍狼军,只为袍泽二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是当年在太子府学过的词句,这些年齐新文渐渐明白,这两个字写来简单,却是用战场上的生与死铸就。
头顶处的白幡烈烈飘舞,就像女子衣袖上长长的飘带,这些死去的将士妻儿老小还在等他们回归。多数的袍泽彼此间都是陌生的,但同住在一座军营,有了袍泽这两个字的缘份,就有了兄弟般的情义。当兵吃粮打仗,免不了伤亡,刀箭无眼,谁也说不定自己哪天会倒下,但知道身旁的袍泽会替自己报仇,九泉之下大概可以瞑目了。三座京观,压在齐新文的心头,同样也压在每一个郑骑的心头。
看到苍狼军开始缓缓加速,齐新文高举起手中马刀,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将士,脑中闪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催住座骑,率先向着苍狼军迎去。无声的洪流化成滚滚的惊雷,与苍狼军猛撞在一起,溅起血肉的浪花,刀斧入骨的沉闷声相伴萧萧马鸣,在蓝天绿草间奏响一曲生死之歌。
南北相向的两只骑军对换了位置,利漫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郑骑的数量是苍狼军的两倍,可是倒在草地上的郑骑却是苍狼军的七八倍。身边的千骑长高查何讥诽地笑道:“大王,这些郑人也叫骑军,咱们草原上七八岁的娃儿也比他们厉害。大王,再冲杀一阵,这伙郑人就要逃命了。”
利漫笑着指着郑军的纛旗道:“高查何,你如果能砍倒那杆纛旗,我赏百匹马,千头牛羊给你。”高查何怪叫一声,催马向前驰去,其他的苍狼军不甘示弱,旋风般地向着对面的郑骑刮去。
刚才的对冲有五六百名郑骑永远地倒在了地上,齐新文的脸上木然,心中却在滴血,撕下左手被砍破的肩甲,齐新文没有回望,朝着冲来的苍狼军再次迎去。身后,蹄声滚滚,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次又有五百多名郑骑倒下,可是苍狼军也有二百多人死在郑骑的刀下,利漫的脸色凝重起来,对面的郑骑虽然骑射不是苍狼军的对手,但那股斗志丝毫不下于苍狼军。
“杀胡虏”,一骑从郑军的队列中飞奔而出,明光铠沾满血腥,在阳光下依旧闪亮耀眼,黑沉沉的矛尖前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刚经过两次对冲,人马皆有些疲惫,齐新文准备喘息片刻,但麾下有人如此豪勇,激得众骑纷纷追随高喊“杀胡虏”,跟着这位勇将向着苍狼骑再次冲去。
苍狼骑激起凶性,不待利漫下令,无数胡骑急箭般地迎向郑骑,高查何挥舞着马刀,死盯着率先冲来的郑将,那身盔甲亮的耀眼,穿着他回部落一定会被众人当成英雄,娜格尔一定会愿意嫁给我。
廖建辉手拿着铁矛冲在最前,心中却一片平静,感觉着跨下座骑肌肉有节奏地收放着,他知道银风宝马正处在兴奋之中。黄沙关一战他杀将冒功,虽被苗都督护卫却仍被削爵贬为致果校尉,继续在军前效力。
身上背着劣绩,在军营中被人看不起,曾经受过他欺压的人想尽办法报负,苗都督虽然与他有旧,但不可能时时刻刻看顾他,这几年廖建辉在军中过得很不如意。为了中落的家门,廖建辉咬牙硬挺着,苦练着骑射武艺,他知道要想从起站起来,只要靠实打实的军功,有了军功才有可能重新让廖家回到将门之中。
天子决意北伐让廖建辉看到了希望,凭借着娴熟的骑射,他被选入镇北大营,并在数次比武中有上好的表现,被王大帅从致果校尉提拔为昭武校尉,算起来连升了四级。可是,廖建辉暗自苦笑,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