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议了几件事,时间已经不早,石方真身边的大太监刘维国见天子面现疲色,眼睛微闭,向椅背靠去,知道天子倦了。正好群臣此刻都未作声,刘维国拂尘一摆,尖声道:“无事退朝。”
群臣叩拜相继离开,石方真起身出了紫辰殿。韦义深出了殿门,在门前站了片刻,果然见刘维国匆匆赶来,隔老远便堆起笑容,道:“韦相,万岁请你到书房叙话。”
韦义深跟着刘维国轻车熟路地拐过紫辰殿,左旁是处偏殿,踏入殿内,光亮十足,大排的楠木书架上摆满了书,墙壁上挂着山水花鸟画,紫檀、雕漆的家具用宝石象牙镶嵌着,奢华中带着儒雅,这是天子批阅奏和读书之处。
石方真已经脱去龙脱,露出里面明黄色的便衫,见韦义深进来,示意太监赐座。韦义深微微欠身行礼,稳稳地坐好。石方宁笑道:“刚才在大殿中丞相一言不发,不知韦相对朕清仗天下田亩一事如何看?”
“万岁所虑甚是,当今天下田地兼并严重,百姓苦于无田可耕久矣,万岁清仗天下田亩,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老臣自是赞成。”韦义深端端正正地坐着,诚恳地应道。
“还是丞相体谅朕的苦心啊。”石方真感叹道:“柳尚书以为朕要与民夺利,他哪知田赋逐年减少,国库空虚,一旦对外用兵,国无粮草,如何是好。朕借清仗田亩之机清缴欠赋,畅通政令,改变税赋不均的局面,充实国库使我大郑国富民强,重振庆元雄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在御书房内走动起来。韦义深知道这位天子一心想学开国的郑高祖,文治武功,重现庆元之治。现在边境不宁,国内元天教死灰复燃,处处都要用钱,国库捉襟见肘。客观地说,这位天子很勤俭,宫中花费仅为宣帝的三分之一,及位八年,从未营建修缮过宫宇,每日所食不过四菜一汤,但天下税赋比起宣帝朝还不及,这让这位雄心勃勃的天子如何不急。
可是清仗田亩,肯定要得罪权贵。别的不说,十大世家所占天下土地就约二至三成,大大小小的权贵将土地瓜分得干干净净,要清仗田亩,不是要众官用刀子割自己的肉吗?当初郑代魏而立,世家出力不小,郑高祖曾说与世家共天下。后来继位的郑帝相续打压世家,期间起落不定,到今天仍有十大世家,这些世家早已交织在一起,扯一而动全身,甚至牵连到皇家自身,清仗田亩,如何去清?难道要从皇族自身清起吗?
看到韦义深回复老僧枯坐状,石方真眼中闪过憎色,问道:“不知韦相有何良策?”
“老臣以为清仗田亩一事牵涉过广,阻力不小,不可急于求成。不妨先选择几个州试行,也好发现其中的问题,待取得成效后再推开不迟。万岁任用余知节为清仗使所选得人,余知节此人沉稳刚毅,勇于任事,必能不负万岁重托。但余知节再能干也仅是一人,万岁不妨选些精干之人作为他的副手,众人拾柴火焰高,清仗田亩便能功到自然成。”
石方真感慨地看了一眼韦义深,此人老谋深算,方方面面想得周到,不愧是多年的丞相,如果能全心助朕,确是能省心。石方真笑道:“丞相统领百官,可有什么好人手推荐给朕吗?”
“万岁,臣的意思不妨从今科进士中选些人才,一来这些人初涉官场,勇于任事,正可用其锋锐,不似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油子顾虑过多;二来通过这件事看出哪些人是真正的人才,将来能为万岁所用,老臣这些人年岁大了,朝堂上需要些年轻人接替;三来可选些出身贫寒的士子,这些人对兼并田亩必然深恶痛决,他们定然会全力清仗田亩,还百姓以公正。”
韦义深的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石方真频频点头,道:“祐成今科也要参试吧,以他的才学取中进士易如反掌,我有意让他多历练历练,过些年韦家说不定又要出一位名相了。”
韦义深站起身,躬身道:“万岁夸奖了,祐成还很稚嫩,不堪重用。正如万岁所说,还需多多磨砺。”
“有韦相你调教,祐成的成就可想而知。不知近日祐成可有佳作,下次韦相不妨带来给朕看看,奇文共欣赏,朕对《京都赋》可是爱不释手啊。”石方真见韦义深支持他清仗国亩,还出了不少好主意,心情大好。
“祐成最近正专心做诗,备战会试。”
“朕记得会试第一场是试四书文和诗赋,历年会试多是做诗,今年不妨改为做赋,看看祐成有何佳作,朕可是很期待哟。”石方宁看着韦义深笑道,眼中含着深意。
韦义深知道,天子有意改诗为赋,这是投桃还李,卖给自己一个人情,以便自己在清仗田亩上大力支持他。韦义深再次躬身道:“多谢万岁。”
从御书房出来,在刘维国的引领下韦义深出了宫城,马车就停在宫门边等候。韦义深坐下马车,放下车帘,车内变得阴暗起来。马车缓缓而行,车内丝毫感觉不到震动,韦义深眉头深锁,
此次天子决意清仗田亩,自己因为孙儿的关系,与天子达成默契,看来韦家是要做出些让步了,既然韦家要让步,至于其他的几家,如果识趣的话自然知道如何选择,至于那些小虾米,总要拿几个出来祭祭刀。
马车停住,相府到了。在车夫的掺扶下韦义深下了车,吩咐道:“让祐成午时到东书院见我。”此刻是巳时,政事堂还有大量公事要处理,韦义深打起精神,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政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