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这一觉,当真睡得深沉,可无论多么醉,总有醒来之时。
空气清新,晨光洒面,李曜闻着熟悉的淡淡幽香,缓缓睁开双眼,接着就看到了六张放大的俏脸。
李曜没料到安红玉、钟静云、鱼巧巧、张檀、茴儿、萱儿六女竟然都在强烈围观着自己,惊得她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了“啊”的一声,顿时惹来众女一阵娇笑。
安红玉两只手分别拍了拍鱼巧巧和张檀的肩头,笑得花枝乱颤:“明真仙姑,若非巧巧和檀儿这两小丫头够机灵,昨晚你只怕是要出大丑了。”
李曜指着自己鼻子,纳罕道:“我……会出甚么丑?”
鱼巧巧和张檀对视一眼,同时掩嘴笑了两声,才由口齿伶俐的鱼巧巧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原来李曜酒醉之后,先是趴在食案上唱起了怪曲儿,比如用一种奇怪口音唱着什么“千斤的重担,我一肩挑,不喊冤也不求饶,对情谊我肯弯腰,醉中仙好汉一条……”,硬生生地打断了安红玉和钟静云的剑舞表演。
随后她又翻了个身子,仰面朝案上一躺,并以手指月,用长安话高声吟念着诸如“遥指白玉京,望断黄金阙”、“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等等一些疑似诗歌词赋里的残句,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品评讨论,甚至还有个别文辞功底深厚之士当场补全了诗句,希望能与李曜的原诗相较高下。
当然了,这还不算完。
最后,李曜忽然以《明月几时有》的调子又唱了起来,不但唱着歌,还试图自行宽衣解带。
这一下可把鱼巧巧和张檀吓得不轻,但李曜的力气着实太大,两个丫头掰都掰不动她的手,幸亏李曜所在的位置是首席,左右背后都没有人,于是这俩丫头灵机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趴伏到李曜身上,将众人的视线挡得干干净净,并唤来原本被李曜安排去伺候安红玉和钟静云的茴儿、萱儿,迅速用毯子把李曜裹了个严实,这才免去了她的走光之险。
听了鱼巧巧的讲述,李曜心头不由得一阵阵后怕,窘道:“我的酒品居然有这么差?看来自己以后再也不敢贪杯了。”
安红玉嫣然笑道:“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若无明真这一场大醉,我们还不晓得平时总爱自称不会吟诗唱曲的人,一出口就能语惊四座咧!昨晚宴会简直有趣极了,我安红玉敢赌一贯钱,这李明真的名头,不出数日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李曜脸蛋红了红,讪讪地道:“这……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李曜全然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得知自己不慎吐出李太白、王安石等人的名句,已经令她非常愧疚。
而后她又听说自己唱了《明月几时有》,心中更加忐忑难安,只希望自己是用后世的普通话唱出来的,因为只有这样,其他所有人才不会听懂歌词。
毕竟,她非常崇敬东坡先生,可是一点都不愿意剽窃他老人家的作品,哪怕是无意而为,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但李曜这仅存的一丝侥幸,很快就荡然无存了,因为一直笑而不语的静云师姐忽然轻启檀口,把整首歌曲温婉优美地清唱了一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钟静云用地道的长安腔一展歌喉之后,对李曜认真地说道:“请恕师姐直言,明真师妹的嗓音虽美如天籁,但唱功着实平平,最打动师姐的,其实还是这首燕乐的曲子词,师姐原本不太喜欢听这类杂用胡风的歌曲,只因其填词多为俚俗粗鄙之语,没想到师妹用词竟是这般雅正,既典丽又豪放,可谓大气天成,而且师妹此曲韵律婉转多变,却又不失柔和,曲词完美契合,其间的种种意境,直教人回味无穷,只是……”
钟静云顿了顿,又仔细地打量了李曜一眼,诚恳地说道:“这曲词内容太过超脱凡俗,就算不是师妹所作,哪怕是师妹听来的,也会让人不得不怀疑师妹曾有过在仙人门下修行的经历。”
钟静云一直很在意李曜加入宗圣观以前的经历,虽然李曜下山三个多月之后,看似整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她一问李曜的“寻亲”结果,却被告知没有获得任何进展。
现在她只觉李曜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几乎已认同了兄长的推测,那就是李曜没有亲人,也没有那所谓的天谷洞高人……
“静云道长,这可说不定喔。”
安红玉格格地笑了笑,对钟静云打趣道:“此前在沙州时,明真还创了一曲《飞天》,也是吹奏得仙味儿十足,再加上这首曲子,或许你这好师妹本身就是从那天上宫阙里出来的谪仙呢!”
此言一出,除了一时想不出将来该如何收场而埋首被窝的李曜,以及暂未听赏过“飞天曲”的静云,余者尽皆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个时代,通常用于宴会助兴的歌舞乐,其实是中原俗乐与胡族民乐融合而成的一种曲乐形式,演奏者和歌者不是目不识丁的底层乐伎,就是不通汉家文化的胡人乐工,其歌词的主要来源几乎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风俗歌谣和胡族民歌。
要知道曲子词自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