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宫,两仪殿。管弦钟磬,轻歌曼舞,席间觥筹交错,笑语不断。
东突厥的灭亡,以及漠北的南北分裂,意味着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内,草原游牧势力将不复为患。
为此,在太庙捷礼以及庆功国宴相继结束之后,意犹未尽的老皇帝决定再举办一场盛大的宗亲宴,包括后宫妃嫔、皇子及正侧妃、公主、驸马等所有在京宗室国戚俱都受邀而来,并且准允男女共聚一堂,大殿内可谓座无虚席。
按照唐朝的礼制,原本宗亲宴上规矩颇多,诸如不得随意窜座,不得恣意酗酒等等,但今天宴会一开场就被任性豪放的老皇帝以左拥右抱的方式,带头打破了规矩。
李渊高坐上首,眉开眼笑,几位妃嫔围绕在他的身边,各个诠释着何为“花枝乱颤”,而李曜坐在右首,一面怀抱着刚满十岁的永嘉公主,一面与簇拥过来的长沙公主、襄阳公主、庐陵公主、九江公主等姊妹把酒言欢。
在李曜对面的一张长案旁,则坐着久未露面的武功郡王李世民与他的正妃长孙氏、嫡长子李承乾、嫡次子李泰四人。
虽然没有几人过来敬酒,可此时的李世民还是喝了个半醉,微眯的双眼频频望向自家的三姊,脸上始终挂着微醺的笑容,而长孙氏也偶尔会忍不住朝对面瞟上一眼,却又总是迅速埋下头去。
由于李渊的强烈要求,今日宴会上李曜没有穿道家冠服,而是难得一见的盛装打扮,但见她上穿紫色交领大袖襦袄,下穿八幅满地金长裙,臂挽五晕银泥披帛,额贴梅花翠钿,头绾飞仙髻,发间九鸾钗华彩流溢,配上无可挑剔的精致脸蛋和窈窕身段儿,犹如云霞仙子降尘,端的是艳绝群芳,令人赏心悦目。
透过香脂云鬓的包围圈,李渊无意瞥见下首李世民的状态,眸光又转向李曜,登时心中一动,待一曲舞罢,便开口说道:“世民,你舞技一向不俗,而明昭又精于箫笛,你们可否共同现场表演一番?”
此言一出,殿中很快就安静下来,李世民和李曜齐齐地怔了怔,脸上俱都闪过些许犹豫之色,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待李世民站到筵席中间,李曜接过宫娥递来的玉笛离席而出,李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道:“稍等片刻。”
说着,他招手唤过垂首站在附近的内侍邱福,吩咐了一句。
邱福应喏一声,当即从一名乐师手中要来一把上好的紫檀木四弦琵琶,然后捧到李渊的手上,李渊拨弄了几下,调整好手感之后,又道:“最近裴乐正那一曲《火风》在宫里宫外极是风靡,朕也喜欢得紧,想来你们都应该会吧?”
“是的,父亲。”
“很好,那我们这就开始。”
李渊横抱琵琶,手指拨弦,裂帛般的乐声立时倾泻而出,旋即李曜适时地将玉笛放至唇边,准确切入乐曲旋律,而李世民也随着大弦小弦、缓吹急吹的节奏舞动起来,勾手搅袖,摆头扭胯,舞姿矫健,腾跳自如,来去如风。
九江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演,忍不住开口点评道:“二哥这舞技虽然比不上宫中那些供奉,但进步已经着实不小了。”
长沙公主低低地叹道:“长年累月足不出户,这门技艺想不精进都难呀!”
庐陵公主对于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死仍旧耿耿于怀,而且她也知道长沙公主的驸马冯少师与李世民之间虽断犹连的关系,闻言立时挑眉道:“莫非阿姊同情二哥?”
长沙公主面色一紧,嗔怪道:“媛儿休要乱猜阿姊我的心思。”
襄阳公主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果酒,却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打了个禅机:“一饮一啄,自有因果。”
九江公主对襄阳公主的话深以为然,故作老成地缓声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二哥当年一次失足,名望尽失,铸成终生憾事,能否东山再起,全在三……父亲一念之间。”
与常年披着道家外衣的李曜相比,九江公主才是真正一心向道的人,芳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说起话来却如得道高人似地头头是道,引得三个姐姐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曲停舞歇,殿内顿时彩声如雷,李曜与李世民各自归席,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目光一碰,便各自移开。
李渊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泄气——难道说现在他的这对儿女连表面上的姊弟友爱都做不到了么?
但他瞬即又绽开了笑容,高举酒杯道:“来来来,朕请诸位痛饮一杯!”
“谢陛下!”
“干!”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乐师们奏响了欢快的舞曲,在座的皇子皇孙、宗亲儿女以舞相邀,纷纷迈着微醺的步子,载歌踏舞,各个玩得忘乎所以。
李曜被几个姊妹强灌了好几杯酒水,只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见她们皆已上场狂欢去了,便向李渊打了声招呼,到殿外散步醒酒,而她前脚刚离开殿门,李世民也以同样的理由,跟着走了出去。
……
……
李曜沿着殿廊缓步走着,忽然发觉身后传来一种熟悉的脚步声,便知何人跟来,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避开来回穿梭的宫娥宦官,引领后者行至一处僻静之地,眼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三姊请留步,我有话说。”
李曜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尾随而来的李世民:“二郎想和我谈甚么?”
李世民走上前来,郑重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