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刘安远等人来到这个胡人的府邸,并见到摘下幂篱现出一身道袍的女主人,全都是一脸茫然。
自从他们被人送到了西市的“口马行”,每天都要洗澡,每天都能吃到肉,每天都要接受特殊教育,而且每天总有一些全身罩在幂篱黑纱之下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对着光溜溜的他们评头论足,他们便无人不明白自己将来不再会是普通的健奴,而是极有可能成为贵女们的“面首”。
对于此,他们都是不甘心的。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因时运不济,沦为贱奴已然够惨了,将来还要被女人当作宠物般亵玩,这种人格尊严尽失的日子能有甚么盼头?
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主人竟会是一位女冠,而且还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因犯事而籍没为奴的肖元朗,曾经作过几年的游侠儿,交友广泛,可谓是他们之中最有见识的人。
肖元朗立刻想到了一种自以为合乎情理的可能:便是这位女冠不受俗世羁绊,欲行道家的“阴阳双修”之术,把他们当做修炼的“炉鼎”,以求“得道成仙”。
当时刘安远等人听得肖元朗说的头头是道,每个人的腹下都不由变得滚烫起来,正准备把男儿气节什么的,扔到天边……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错的非常离谱。
他们的女主人要的不是面首,也不是所谓的双修炉鼎,而是有能力跟随她一起踏上危险征程的勇士。
……
……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胡姬酒肆,对于长安城里的大多数男人来说,端的是个美妙的好去处。
顾名思义,胡姬酒肆不仅有来自异域的美酒,还有奔放的胡女,她们可不是简单的酒肆女仆,不但会服侍客人饮酒,而且还个个都会轻歌曼舞,相比汉家的酒肆,多了许多香艳与浪漫的情调。
由于唐初严格实行“坊”与“市”分离的管理制度,禁止酒肆设在坊内,是以长安城中的胡姬酒肆都在东西两市里面。
而何家老四何潘智开设的“阿何酒肆”,便是西市中的头一号酒肆,虽然其消费水平之高,亦是当仁不让地堪称西市头一名,但依旧挡不住许多豪放不羁的阔少游侠儿在里面饮酒作乐。
跟何府交待完那六位属于自己名下的壮奴的安排事项,李曜乘坐何家的轻车迅速来到了“阿何酒肆”,刚一下车,酒肆主人何潘智就急急地迎了过来,对李曜悄声道:“今天来的游侠儿可不少,就是时辰得抓紧了。”
朝廷严禁酒肆夜间卖酒,而此时申时已然过半,距离西市闭门只有一个半的时辰,是以何潘信才会作此提醒。
李曜点了点头,便跟着何潘智走进酒肆内,尽管酒肆中央的表演舞台上正有两名胡姬在翩翩起舞,一个戴着汉式幂篱的女人,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试想一下,衣着鲜艳暴露的胡姬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忽然间,出现了一名头戴幂篱的汉家女子,她那藏在轻纱之中若隐若现的fēng_liú身段儿,当真会产生出一种欲擒故纵之感。
李曜眸光飞快地一扫,便将酒肆内的情形看了个大概,就见有一席上的几个年轻男子,皆是一面自得其乐地喝着酒,一面眼都不眨地看着自己。
李曜注意到他们穿着庶民的素色衣服,却都随身携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脑海中登时就浮现出了“游侠儿”三个字。
何潘智当先朝他们走过去,笑着说道:“各位郎君,本店这新到的波斯‘龙膏酒’可还满意?”
一名额头有道刀疤的少年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拨开何潘智,向站在何潘智身后的李曜拱手一礼,微笑着道:“某姓罗,名仁俊,行十五,亦不知这位小娘子,该当如何称呼?”
李曜笑着回礼道:“贫道法号明真。”
罗仁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就大笑起来:“道长还真是个不受世俗羁绊之人,某在这胡人酒肆玩耍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到我们汉家女子敢走进这酒肆里来。”
“哦?”李曜故作奇怪道:“如此说来,贫道乃开创先河之人喽?”
罗仁俊端起酒杯,晃了晃,说道:“道长正如这酒肆中新到的美酒,着实教人耳目一新。”说着,他呷了一口酒,又转向何潘智继续道:“说起来,你这酒黑如纯漆,很难看得透彻,罗某饮之却顿觉神爽啊!”
何潘智笑着说道:“能德罗郎君的赞誉,何某荣幸之至,今日各位的酒食一律免费,随便吃喝,不用客气。”
话音一落,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游侠儿,眯起眼睛看着何潘智,玩味地说道:“何四郎,你突然这般大方,该不会又有甚么麻烦事儿,叫我们兄弟几个去解决吧!”
何潘智呵呵一笑,道:“赵三郎猜错了,大错特错!这一回,可不是我来找你们帮忙的。”
李一面曜取下了幂篱,一面接口说道:“这一回,是由贫道来给各位指明一条出路。”
游侠儿们见得李曜的庐山真面目,眼睛不由相继亮了起来,唯有罗仁俊似乎不为所动,用略带自嘲的口气问道:“出路?我等不务生产,又受不得官府的管束,除了干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儿,你一个出家人能给我们何等的出路?”
他们这样的游侠儿,都是社会地位处于底层的庶民,在这个重视门第忽略个人的时代,他们只能通过挑战社会秩序,蔑视高门贵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