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侧头看了看那大汉离去的身影,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便再次推起那轮椅朝着和尚所在的营帐方向走去。
“黑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但出乎预料的是,那素来沉默寡言的殿主,却在这时忽的问道。
在黑山的心底,和尚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神秘到即使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难以看清他的虚实。他总是运筹帷幄,好似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算计,这一点让精通周易之术的黑山也叹为观止。而同样除了要事意外,这位殿主也几乎从不与任何人闲聊,当然,这得除开那位紫眸少女。
也真是因为如此,当和尚问出这个问题时,黑山明显的愣了愣,然后方才回应道“跟随殿主从太阴宫出走已经二百六十七年又三月五日了。”
和尚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言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有些事,终究不敢忘怀。”黑山也笑了起来。
二百六十七年前,从太阴宫走出的儒生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世间。
他走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他摆起了一个小摊,走到哪就将这摊子支到哪,他为许多人算过命,有关姻缘,有关前程,大抵都能兑现,但偶尔也得有些变数,这变数大概便是他师父说的人心吧。
但他始终耿耿于怀的是他在太阴宫花去数年时间为天下算得的箴言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作何解,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儒生。
他走路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在想,只要得了空闲,便得琢磨,便得思量。他想要再次回到太阴宫,但师父却下了命令,要让他在人间历练,待到那个机缘到来,他方才可以归来。
他不明白那个机缘到底是什么,但却隐隐觉得这和那十六字的箴言有着某些脱不开的联系。
所以他从未将此事放下,直到有一天,他在大夏辽州的一座小城中摆开了摊口,但生意并不太好,昨夜一夜都在思量那箴言的儒生有些昏昏欲睡。
“算命的,可能为我算上一卦。”这时一道温软的声音忽的自他耳畔响起,将儒生从睡梦中拉扯了出来。
他揉了揉自己,却不免一愣,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和尚,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儿。
这样的组合多少有些奇怪,儒生不免多看了两眼,但和尚却已经在说完这话之后于摊前坐了下来。
儒生回过了神来,他问道“阁下想算什么前程还是姻缘”
这话出口,他便有些气结,恨不得当场甩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哪有问和尚姻缘的
但和尚却并不恼怒,回道“前程。”
儒生暗自庆幸这和尚的好脾性,便伸出了手示意道“那劳烦阁下将右手伸出,与我一观。”
可和尚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怀中的婴儿,眸子中的光芒温软,嘴里却说道“看她的。”
儒生一愣,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站起身子,看向那和尚怀里的孩子,正要说些什么,但身子却在那时一震,好似如受雷霆重击一般,动弹不得。
那孩子生得一双紫色的瞳孔,虽然如寻常孩童一般在襁褓中哭闹,但在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儒生的脑海中便不断回响起那十六字的箴言。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十九为极,天下归渊,命星孤照,凤凰临墟。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有某些东西要从他的脑中破体而出一般,不顾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萦绕在了儒生的周身,那分明是个孩子,可在对上那眸子的瞬间他却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他就在这样保持着微微起身的动作,呆立在原地,直到许久之后。
“先生,还算吗”和尚的声音传来,将儒生从那出神的状态中拉扯了出来。
儒生愣了愣,他看向和尚,可和尚的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正看着他。
“她是”儒生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指向那孩童,上下嘴唇打着颤的问道。
和尚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他言道“这是我女儿,怎么样可爱吗”
儒生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一个和尚哪里来的女儿,他只是继续一脸惊骇的说道“可她可她不是人”
和尚对于儒生这样的说法并不感到诧异,更没有半分的恼怒,他依然一脸笑意的言道“但她还活着不是吗”
“天要人死,人就得死,天要亡楚,楚就得亡,可我不信这天数,所以便要改一改这天数,你看,有人既然能改,那周易之法算来的天数又有什么用”
儒生的心头大震,他盯着和尚,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来回拨动,心底不断的计算着眼前这个和尚的根底,但越算他的脑袋便越沉,最后更是脸色一白,直直的喷出一道血箭。
他扶着那摊位,神情萎靡的看着那和尚,用最后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和尚伸出了手,轻轻往儒生的眉心一点,浩然的生机便在那时奔涌入了儒生的体内,他强行窥视天命而带来的反噬在那时被尽数化解,而后和尚言道“跟着我吧,我带你去看看这天定下的数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罢那和尚便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街道的深处走去。
儒生立在原地思虑了良久,然后终是咬了咬牙,跟上了那和尚的步伐。
而这一跟便是二百六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