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最好不要撕毁这张合同纸,因为我只准备了一份。”苏敬贤居高临下,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郑云宏,出声提醒一句,“如果你毁了它,我现在转身就走,不过就怕到时候你要跪下来求我。”
郑云宏捏着手中的合同,抬头望着苏敬贤,冷静片刻后开口道:“小赤佬!你想用禁运令压死我?好,就算在我货仓里搜到禁运品又能怎么样?原料是从美国来的,禁运品也没有离开过香港,说破天我也只能算是私藏禁运品,我花一百万出来请最好的律师团队,就不信打不赢这场官司!”
“啧啧!一百万,真是大手笔!”苏敬贤感叹一句,继而轻轻摇头,“不过没用的,你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你是禁运令下发后,第一个人赃并获的犯人,英国人必须要给美国人交代,否则刚刚颁布的免关税法令就会成为废纸一张,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请律师?痴线!牵扯到禁运令,哪个律师还敢接你的诉状,我都要赞他一句有胆色。恐怕你也听说过麦卡锡主义,美国佬现在好似癫狗一样胡乱咬人,你会被当作典型对待,翻不了身的。”
苏敬贤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郑云宏,继续开口道:“你是做织造生意,出口地不止在欧洲,还包括禁运地区。如果美国佬发癫,就算是籽棉都能冤成医用纱布,你说你只是私藏禁运品,谁会相信?”
这番话夹枪带棍,为的就是给郑云宏施加压力,而苏敬贤的目的显然已经完成,郑云宏此时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之前从未出现的踌躇。
“不如我再讲一件事给你知道。”苏敬贤笑笑,声音压低几分,“你现在是华人警察眼中的香饽饽,就算法官有可能判你私藏禁运品,而不是走私禁运物资。在上法庭之前,大把人会篡改证据,包括你工厂的工人,要么收钱、要么遭到恐吓,到时候都会跳出来指证你。”
如果说苏敬贤前面提到英国、美国、麦卡锡这些话,郑云宏听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那么现在这句符合香港警黑勾结现状的话,却让他禁不住后脊一凉。
郑云宏在香港营生多年,虽然是黄浦人,但也对警队的事有所了解。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自己现在身陷囹圄,往日里看不上眼的这群警察小鬼,恐怕早就忍不住要踩着自己上位了。
“阿贤,是不是我签了这份合同,你就会救我出去?”沉默良久,郑云宏抬起头来,口气已经软化下来。
苏敬贤摇摇头,笑道:“现在事情已经捅到警务处长那里,刘福最多能拖延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以后鬼佬亲自过来审理你的禁运案,我怎么救你?”
郑云宏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是一变:“你玩我?左右都是死,我凭什么要签这份转让合同!”
“你签完这份合同,安心上路,我可以担保你的家人平安无事。”苏敬贤见郑云宏张口欲言,挥挥手打断,继续开口:“你老婆和郑云图的子女或许还不会被牵扯进来,不过我要说的是你的好儿子,郑朋孝。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有个大洋马女友?就是提供籽棉原料给郑记的那位。不怕老实同你讲,大洋马是我从娼寮里带出来的,郑朋孝为了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力,不止一次讲过自己是郑记的老板,大洋马随时可以出庭作证。你是老板,他也是老板,而且还同时在发现禁运药品的现场被抓获,你说他脱不脱得了干系?”
郑云宏闻言面色铁青,牙关紧咬,苏敬贤毫不怀疑,如果郑朋孝现在出现在这间牢房,郑云宏能扑上去生吃他的肉。
苏敬贤继续开口,循循善诱:“你也不想自己这一支绝后吧?反正左右都是死,没必要拉着亲儿子上路。当然,我承认他的确是个混账。不过你要是签下这份合同,我可以以中港日报老板的身份,证明郑朋孝是我报馆的员工,和郑记的生意毫无干系。等我接管郑记以后,还会出一笔钱送他们母子去英国养老,与其把郑记留给法院拍卖,不如给自己的家人留点家底生存,你考虑下?”
年近五十,两鬓已经花白的郑云宏,此时竟被逼的眼中泛出泪花,声音略微嘶哑:“你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你签完合同,然后会有人进来录一份完整的口供,保证不会牵扯到郑家任何人。”苏敬贤侧过头,不去看郑云宏眼中的泪光,冷声道,“口供录好之后,你也不用等着被引渡去美国受苦,就在这间水饭房里自杀,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料理你的身后事。”
郑云宏望着苏敬贤的侧脸,缓缓开口:“你怕我去了美国翻案?”
苏敬贤不屑笑笑:“翻案?你太小看禁运案的严重性了,我只是担心你被引渡到美国只受罪,却死不掉,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发生那样的事,就太对不起我正月里剪掉的头发了。”
郑云宏闻言垂下头去,不再开口。
苏敬贤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他的答复,转身来到水饭房门口。
“记住,你只有四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四个小时以后鬼佬就会赶到,到时候再想改口供就没那么容易了。”苏敬贤撂下最后一句话,拍了拍铁栅栏,“雄哥,麻烦开门,我要出去。”
水饭房外的走廊里,颜雄和苏敬贤坐在条凳上,静待牢房里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颜雄已经第三次从水饭房门口折返回来,每一次从铁栅栏往里望去,郑云宏都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垂头丧气,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