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图推开大哥郑云宏的房门,将门摔带上,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气,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大哥,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现在印度人明摆着和我们作对,我们做唐装,他们也做唐装,我们做西服,他们现在又在报纸上打广告,跟着做西服,根本不去和同业会商量,一点规矩都不懂,迟早找人烧了他的工厂!还有那个中港日报,明明是中国人的报纸,却帮印度人打广告,简直就是卖国贼,册那娘个比!”
房间里,郑云宏正翘着腿靠在躺椅上,闭眼听着唱片机里的京剧碟片,脚尖跟着节奏微微摆动,见弟弟怒气冲冲走进来,张开眼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把唱片机关掉。
郑云图哼了一声,将唱片机的唱针拨到一边,屋子里咿咿呀呀的唱腔戛然而止。
“昌平和婉明都已经成年,你现在也是郑记的大经理,做事说话还和年轻时候一样。”郑云宏扶着躺椅扶手,把身子放平,望着弟弟郑云图开口道,“烧印度人的车间?你以为现在还是在黄浦滩,跟恒社那群青皮流氓厮混的年代?”
被郑云宏教训两句的郑云图脸上露出不耐之色,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声音提高几分对门外喊道:“张妈,备烟。”
不多时,一个年仅五旬的老妈子端着一个托盘叩门而入,恭恭敬敬的将托盘摆在郑云图面前的桌子上。
托盘里放着的是一杆装着鸦片丸的烟枪,烟枪旁摆着一盏酒精灯。
老妈子用火柴将酒精灯点燃,声音关切的对郑云图说道:“二少爷,吃烟太勤对身体不好,我给大少爷煨了大黄冰片汤,你吃完烟我多盛一碗给你。”
郑云图摆摆手,脸上没有半分领情之色,只让她带上门赶紧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两人的时候,郑云宏看了正在酒精灯火苗上烘烤烟枪的弟弟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弟弟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儿子和女儿也到了快谈婚论嫁的年纪,却还是戒不掉这害人的烟土。当年在黄浦滩,郑云图跟着一群青帮小流氓鬼混的时候就染上了烟瘾,没钱的时候不顾脸面,去大烟馆捡伙计倒掉的烟土渣滓泡水止瘾,现在家里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的烟瘾也越来越大,饭都能不吃却不能不抽烟,脸上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
“你啊!迟早被这种东西害死!”看着弟弟郑云图倚着身子开始吞云吐雾,郑云宏打开四下里的窗户,剜了他一眼,“我还在想等我死了之后,你年轻能帮着郑记再盯两年,照这样下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就要先给你办白事!”
郑云图闭着眼缓缓吐出烟圈,激灵灵打个哆嗦,声音和进门前判若两人,慵懒无力道:“大哥,现在印度人已经打到家门口,连我们黄浦人量身裁剪的手艺都学了去,生意铺到东南亚各国,我看不用等我死,织造业的市场就先被抢光啊。”
“同业会四十一家织造厂、制衣厂、成衣厂,大家都不着急,你急什么?”郑云宏乜了弟弟一眼,抄起桌上的两个文玩核桃在手上把玩,闭着眼沉吟道,“你以为只有你注意到这段时间印度人的动向?沈会长今早已经联系了我,明天下午在他的酒楼开会,一起去的还有同业会其他老板,大家共同商量怎么才能把印度人从织造业里赶出局。”
香港的制衣同业会全称叫香港制衣厂商会,是一群在港的华人织造业同行联合,于一九四九年年初成立。
虽然名为制衣厂商会,实际上商会里除了制衣界的老板,还包括纺织、成衣等相关行业的商人,共同商量织造业在港的定居及发展。
听大哥郑云宏把话说完,郑云图磕了磕烟枪,冷笑一声:“沈荣涛?他做他娘的会长!我们郑记论工人、论厂房,哪方面不比他多?既然要开会,不如顺便选一选新的会长,这个位置大哥你来坐才合适。”
“沈荣涛的生意做得很广,交际面当然也大,你以为选会长是看谁的工人多、厂房多吗?”郑云宏虽然对同业会会长的位置垂涎已久,但也自知扳手腕比不过现在的会长沈荣涛,听到弟弟大言不惭,摇摇头,“这种话在家里说两句没关系,到了外面见到沈荣涛包括其他同行,不要流露半分出来。”
郑云图提了提精神,望着大哥郑云宏点点头,又咧嘴笑道:“同业会去多少人?那个印度的小赤佬去不去?干脆开会那天我躲在门后乱枪打死他,然后过去西马度几个月假,大家皆大欢喜喽。”
“你讲卵泡!”纵然知道郑云图是在开玩笑,郑云宏还是重重拍了下桌子,横眉瞪眼。
郑云图不以为意的笑笑:“我随便说说而已,沈荣涛撑死也就是请一些本地老板,印度人怎么会给他面子去开会,人家现在和英国人以及传媒打得火热,刀都磨好,就等你们出招。”
听弟弟提到传媒,郑云宏吐了口气,转动着手里的核桃,盯着郑云图的眼睛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次给夏哈利制衣厂打广告的中港日报是什么来头?”
夏哈利这个名字正是郑云图进门开始就一直提到的印度人,也是现在在香港织造业里不断抢占市场的富商,这个印度人本名叫哈利·夏利里拉,夏哈利是他的中文名字。
“中港日报?”郑云图揉了揉眼睛,毫不避讳道,“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他们不帮印度人打广告,我倒是觉得这份报纸的确有点意思,我前两日还根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