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氏道:“娘并不怪你现在想不开,娘年轻的时候嫁给你爹,看着你大伯步步高升,想着你爹与你大伯是亲兄弟,总归不会差别太大。也曾做过你爹能金榜题名,出仕为官,让我也霞帔加身,诰命在持的美梦。但你看你爹,二十八岁才考中了秀才,到如今三十六岁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进士更是想都不敢想了。跟你大伯,跟年纪轻轻才不过十四岁就考中秀才的你三哥哥比起来,衬得你爹就像是个傻子似的。
我那时候也想不开,心中郁结,也不是埋怨过你爹,甚至为此跟你爹争吵过。可是后来,倒是慢慢想开了,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我又何必去羡慕别人跟别人比。何况跟别人比起来,我也不是就全都差了。”
谢蕴心这次却不再说话了,心慢慢的静下来,听杭氏认真的说。
杭氏道:“就拿你大伯母说吧,你大伯母出身名门,现在诰命加身,看起来样样比我强。可是你大伯多情花心,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你大伯母亲生的嫡子更是毁在了妾室的手里。她面上风光,心里就真的一定快活吗?你爹样样不如你大伯,也不能让我们跟着他享福。可有一样,他肯只守着我们娘儿三个,没给我弄一堆姨娘庶子女出来。就这一点,我敢保证,我活得比你大伯母顺心。”
杭氏将针穿进鞋底,继续说:“再说杨姨娘,一个樵夫的女儿,能有今天的福分,仿佛是走了大运,比她出身好的柳姨娘和陈姨娘反倒不如她。可你看她心宽,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日子过得乐呵呵的,可真就心里没有一点烦心事?亲生的孩子养在主母身边,自己连过问一声都不敢,你三哥哥生病的时候,在无人的地方,她未必不扎心扎肺的疼,可在外人面前,她便不能把自己当成你三哥哥的亲娘,连关心一句都不能。我再如何,你弟弟生病的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身边照顾,喂水喂药。你弟弟穿的衣裳吃用,我皆可以亲自打点。你弟弟不会在我的面前喊别人娘,除了我这个娘之外,也无需在别人膝下孝顺。”
“你跟凤卿也一样,凤卿现在处处看着比你好,但你未必就找不出一处比她好的地方。不要怨怪老天,福气和磨难对等,它是公平的。”
谢蕴心心中有些羞愧,伸手握住柳姨娘的手腕,道:“娘,我错了,我不该如此。我看着七妹妹抽中凤签,看着府里人人都去奉承她,我羡慕她的凤命,嫉妒她的风光,所以责怪老天不公平。其实认真想想,凤命之说能不能成真还不好说,就算七妹妹以后能有这样的造化,在那之前她也必是经历千险万难。我这个当姐姐的对她尚且不能做到心态平和,外面的那些人又会有多少嫉恨她,甚至想要害了她。七妹妹若能躲过这些危险暗害,他日真成为,成为……”
那两个字,始终大得让谢蕴心说不出口,只好越过去继续道:“那也是七妹妹应得的。而我以后或许没有七妹妹这么贵的命,却无需像她一样去经历那些刀光风雨,这是我比七妹妹好的地方。”
杭氏笑着放下了手里的鞋底,有些欣慰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你能想明白就好。”
谢蕴心一头扎进杭氏的怀里,又羞愧又撒娇的喊了一声“娘。”接着道歉道:“女儿刚刚真是不该,其实七妹妹对我一直不错,可我对七妹妹却怀着那样阴暗的心思。刚刚,我甚至想,甚至想……”
甚至想什么,谢蕴心没有说下去,也说不出口,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心思。
杭氏也不问,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帮你七妹妹做双鞋子吧。”
谢蕴心从杭氏怀里起来,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那块被她扔掉的鞋面重新做起来。
杭氏接着道:“我让你多亲近亲近凤卿,并不是说希望你像丫鬟一样的去奉承她,然后从她那里获得多大的好处,只是像姐妹一样友爱的相处,然后比普通的姐妹更殷勤一点。你爹爹没有什么大的能耐,你弟弟看起来也不像大房的孩子那样有出息,他日若凤卿真有那份命,我望着她能为你撑腰,让你在夫家过得更有底气更顺心一些。”
说起亲事,谢蕴心有些羞赧起来,有些脸红的唤了一句:“娘,您真是的。”
杭氏看了她一眼,笑笑,接着道:“你今年十五,还没定下亲事,比别的姑娘都迟了些。但这并不是我和你爹不关心你,而是不希望随便了你的亲事。我和你爹打算过,也跟你大伯母商量过,以你的出身,若想嫁个进士或者嫁到名门大户有些难。但今年是秋闱之年,我们可以在今年的秋闱中选一个寒门出身但有潜力的学子。他日他若能金榜题名,在仕途中混出点名堂,你一样可以当官夫人,诰命加身,未必就比别人差了。”
谢蕴心低下头来,红着脸道:“我都听爹和娘的。”
母女两人继续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鞋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个声音传来道:“五小姐在吗?”
杭氏放下针线,走到门上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捧着两匹好布的珊瑚。
杭氏连忙道:“原来是珊瑚。”说着将她请了进来,道:“快请进来吧。”
珊瑚看了一眼院子外面,指着道:“怎么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杭氏不在意的笑道:“大约是这些丫鬟到别处去玩去了,我正跟心儿说些体己话,也不用人在跟前伺候。”
珊瑚皱了皱眉,便是这样,丫鬟也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