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舍予已送出几颗菩提子,殿外的阳光已西斜。辨法大会已接近尾声了。
班若突然站了起来,用没有掩饰的真声问道:“请问活佛,我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
她将“我”字放了重音,加重了语气。
舍予转佛珠串的双手猛然停了下来,并颤抖了一下。佛珠突然散了,一颗颗弹跳着蹦下了莲台。殿内众僧纷纷俯身捡拾,如获至宝。
舍予怔怔地看着娇小的班若,她竟然真的留在这里等了他三年!她竟然还剃了发!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班若看看乱成一团的殿内众僧,再看着舍予震惊激动的神情,她的信心猛然倍增。
舍予,你毕竟还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并未成佛!
普慈大师祭出了一对薄磬,相互一击。
“叮……”一声清音响起,令人心神一震。众僧连忙坐回蒲团,端坐其身。
“请问活佛,我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班若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所有众僧皆举首相望,等待舍予的高深奥妙的回答,完美的诠释,令他们醍醐灌顶。
舍予强定心神,掩饰性地喝了口水,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为三魂,分物我、本我、自我。物我来自于母体;本我产自于意识觉醒;自我源于经历、感悟。佛教人自醒,戒欲自律,广结善缘,终往那西方极乐世界而去。”
很官方的回答,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班若加重语气的“我”的暗示。
班若待他刚答完,就追问道:“既物我来自于母体,是人皆有母。请问活佛,能无父而独有母产下你我吗?”
“呃……不能。”舍予心头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每个人都诞生于父母之情爱,作为人子,不应该感恩效仿吗?那为何佛门要戒情爱?”班若的问题引起了轩然大波,众僧哗然,引为叛逆,皆怒目相向。
班若挺了挺她瘦小的身板,目光如炬,盯着舍予不放。普慈大师连击薄磬,让全场肃静。
“佛门戒律中第三戒为戒淫邪,而非戒情爱。凡人有小情,佛门有大爱。佛光普照,关爱众生,不偏不倚,无分亲疏。”舍予心已乱,仓促之中,只能勉强作答。
“既然并未戒情爱,那为何佛门弟子皆不能与凡人女子谈情说爱,娶妻生子?佛法度众生,却教众生抛亲情、弃骨肉,失去繁衍生息的根本。岂不谬误!
佛法教人修行,指明去处,却不知感恩父母,惘顾来由,岂不谬误!
你身为活佛,当明白一人之力有限,唯有亲身游历世间,现身说法,才能广扬佛法,教化众生。你却躲在这寺内,只求自己地位攀高,而不知当今天下风云暗涌,祸乱丛生。岂不谬误!”
班若接连三个谬误,驳得舍予脸色发白,竟讷讷无言。
场下再生波澜,旁边的僧人已愤然起身,扣住了班若的双手,就要将她押出场外去。
“他竟似女儿身?!”有人惊呼道。
“她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众僧议论纷纷,蜂声嗡鸣,任普慈再三约束,也压制不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蓦然响起,犹如天边惊雷,振聋发聩。
普祉大师出现在莲台之上,全身泛出一圈淡淡的光芒,犹如佛祖降世,充满着无上的威严。
一些修为低浅的僧人,只觉得全身骨骼咯咯作响,身不由已地跪了下去。
“舍予,你身为活佛,无法驳斥这位尊者的辨题。你尚无资格担任我寺主持,需再次入世修行才是。
那位尊者,放开她……”普祉大师凌空挥了挥袖,班若全身一轻,押制她的僧人都被弹开跌坐在蒲团之上。
“那位尊者辨胜了我寺活佛,授法号见真,赐菩提子,晋大师位。”普祉大师又一挥袖,一颗金光灿灿的菩提子出现在班若的手中。
所有僧人中,唯有班若一人得到普祉大师亲自赏赐,还赠授了法号。这是何等的殊荣!
唯有班若自己明白,普祉大师是为堵众人悠悠之口,以免他们追究她的来历。
“见真……”普祉大师呼唤班若,班若愣怔一刻,才醒悟是在叫自己,忙俯身应是。
“既是你提出活佛当游历世间,入世修行,广扬佛法。那么就由你,陪伴活佛,督其行,监其志。以助活佛早日证道成果,主持本寺。”普祉大师一言既出,大袖一挥,莲台上的舍予和殿内的班若突然凭空消失了。
班若只觉得眼前一花,睁眼时,已置身于韦陀寺外的沙漠里。
而她的身边,赫然站着同样呆呆傻傻的舍予。
还有青鸾!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班若惊喜地拉住了青鸾的手。
“是那个卖僧衣的僧人过来告诉我,说你在寺外基座下等我。我刚来这里,你们就出现了。”青鸾也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惊奇万分。
班若心中顿悟——其实这一切都是普祉大师在安排。他能遥视未来,明见一切,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的法眼。他让自己上山,又在这等了三年,还亲自点化于她,让她参加辨法大会。
一切,都只不过是在考验她而已。
班若天生骨骼柔韧,在任何人威压之下都未曾下跪过。但今天,她心生敬仰,情不自禁地跪于韦陀寺基座之下,遥向寺顶,拜了三拜。
“舍予,你可明白普祉大师的苦心?”
舍予沉默不语,略微地点了点头。
“姐姐,我们走吧。”
青鸾现出了原形,班若端坐其背,回头望着呆傻着的舍予:“呆瓜!上来啊!”
“啊?……”舍予显然还未回过神来。
“你的飞行速度根本赶不上青鸾的啦,快上来,一起坐。”
舍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