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停的朝鲜官员已经被摆平,倭馆的武士死的死、伤的伤,面对杀气腾腾的明国士兵,胜井小次郎被逼到了悬崖边。
交出下属是不可能的,整件事是自己一手策划,毛利元久等人还受了重伤,真要屈服于明人的压力交人,自己这个馆守也做到头了;可是与明人对抗更加不现实,就凭这一院子的残兵败将,拿什么和人家全副武装的军队对抗?虽然大和民族的武士不畏惧死亡,可并不代表要毫无意义地去送死。
眼看外面临时点燃的一炷香快要燃烧殆尽,胜井小次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燃完的香头熄灭并冒出了一阵青烟后,陈雨下达了命令:“破门!”
士兵们端起火铳往大门冲去。倭馆的大门年久失修,斑驳脱漆,看起来多踹几脚就能踹开,连撞木都用不上。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抬起脚,正打算用力踹上去之时,大门却突然自行打开了,准备踹门的士兵一脚踏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往里面望去,却见院内满满当当都是人,全部是武士打扮,不少人用纱布包扎了伤口。他们都是同一个姿势:头上扎着一根白布条,盘腿而坐,衣服解开,露出了胸腹,倭刀横摆在大腿之上。
张富贵“咦”了一声,“大人,倭人这是做啥呢?”
崔鸣吉也有些疑惑:“摆出这般不雅的姿态,倭人意欲何为?”
唯独陈雨对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各种抗战影视剧中,这种情节屡见不鲜,多见于打了败仗或者犯错之后要谢罪,是二战时日本人逃避压力和责罚的不二法门。
果然,胜井小次郎捧起自己的太刀,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然后郑重地对陈雨、崔鸣吉等人说:“本人胜井小次郎,对马国的旗本武士,家主派驻釜山倭馆的馆守,因无力处置这起冲突事件,愧对于家主所托,也无法向贵国交代,唯有切腹自尽,来平息这场事件!”
说着,他倒握刀柄,刀尖对准自己的肚子,左右比划,似乎是要寻找一个最佳的位置。
其余的武士也依葫芦画瓢,倒握倭刀,对准了自己,只待胜井小次郎带头,他们就要集体切腹。
眼看就要出现近百人集体切腹自杀、血溅当场的血腥场面,崔鸣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何时见过对自己这么残忍的人?
“胜井馆守且慢!”崔鸣吉出言阻止,然后对陈雨说,“陈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院子的一处角落。崔鸣吉诚恳地说:“陈将军,这次冲突事件,你已经大获全胜,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倭人一马如何?真要逼得馆守以下的驻守人员集体自残,鄙人也不好向大王交代。”
陈雨斜眼看了看远处的胜井小次郎,这厮看着是闭目等死,可是分明可以看到他偶尔悄悄睁开眼皮,朝这边打量。这哪里是一心寻死的样子,明明是苦肉计,硬的不行来软的。
当下冷笑了一声,回答崔鸣吉:“崔判书,倭人先是围攻上官,然后又以自残相要挟,其行为甚是可恶,依我的脾气,本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但是崔判书亲自开口为他们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退让一步,不追究倭馆所有人的责任,也不交付有司定罪,但领头围攻我的人,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崔鸣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毕竟陈雨大张旗鼓而来,总要给他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他返身来到胜井小次郎身边,劝道:“胜井馆守,本官已经向守御使求情,其余人的责任都不追究,但是在街头阻拦围攻他的领头之人,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胜井小次郎悄悄松了一口气,示之以弱,加上苦肉计,看来还是有效果的,至少避免了倭馆全军覆没的最坏后果。但是陈雨的条件还是让他有些为难,他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毛利元久一眼。
崔鸣吉的话,毛利元久也听到了。见胜井小次郎没有一口回绝,心里已经明白了,馆守大人多半要弃车保帅。身为一名武士,看来要走上宿命之路了。
他大声说:“一个人犯下的错,应当由一个人承担。整件事是我私自做主,与馆守大人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我会切腹自尽,给整件事一个交代!”
胜井小次郎有些感动,眼眶有些红,“毛利君……”
毛利元久下定了决心,也不啰嗦,扬起太刀,大吼一声,锋利的刀尖从肚皮上插了进去。紧接着,猩红的血就顺刀锋的边缘流淌了下来。
其余的武士都明白毛利元久是牺牲自己保全大家,感激不已,纷纷哽咽着说:“毛利君……”
崔鸣吉没想到这人说切腹就切腹,吓了一大跳,赶紧小跑着走开。他是文官,哪里见过这样凶残的画面。
没想到更凶残的还在后头。毛利元久将太刀插进腹中后,并未断气,反而握住刀柄往两边摆动,用太刀将腹部绞得稀烂,肠子都流了出来。
崔鸣吉跑开一段距离之后,下意识地回头再看了一眼,看见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
围住日本武士的士兵们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们打过仗、杀过人,生死已经置之度外,杀敌从不手软,可是从未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凉气。
将肚子绞烂之后,毛利元久连续从喉咙深处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濒死之前的野兽,眼看就要咽气了,但眼睛鼓得很大,似乎死不瞑目。
胜井小次郎膝行几步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