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的话,隐藏的信息量太大了。
李世民要纳妃了?
现在才是贞观十年,李世民还没到荒淫无度的时候啊。
看着马周促狭的脸,李沐心中一动,低声问道:“难道……没成?”
“令正高明。”马周不适当地拍了句马屁道,“没曾想,那郑仁基竟一口拒绝了。”
我去,李沐大惊,这郑仁基太牛了吧,连皇帝诏令也敢硬抗。
“郑仁基为何呀?”李沐问道。
马周声音压得更低,“据说郑仁基嫌弃皇上有鲜卑血统。”
李沐目瞪口呆,这是赤果果的歧视啊。
要换做自己,那不拿把菜刀上门砸了丫的?
“那皇上怎么处置的?”
“当时诏令已下,册封使者却还没有出发。皇上虽然生气,却也没有下旨惩诫。可不想,郑仁基拒绝了陛下之后,当天晚上就将女儿许配给了他手下的一个校书郎崔乐。”
李沐听得是目瞪口呆,这郑仁基得有多恨李世民啊,拒婚也就罢了,还当天就嫁女,这是赤果果地打皇帝的脸啊。
“这郑仁基也太嚣张了吧?”李沐道,“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不料马周悠悠道:“看来令正是真不知道郑仁基的出身。”
“关出身什么事?”李沐不解道。
“郑仁基可是出身荥阳郑氏。”
李沐这才恍然,我去,咱今天可是见识了五姓七望的厉害了,连皇帝的诏令都敢公然违抗。
“那皇上如何应对的?”李沐有些八婆的味道了,也难怪,谁不喜欢打探点八卦消息呢。
马周道:“这不,今日朝堂上这两道旨意不是颁布了吗?”
李沐皱眉细想了一会,“不对啊,加大交通监的权力、让神机卫卫戍直道,与郑仁基有何关系?”
“看似没有关系,实则关系重大。”马周一脸神秘,卖起了关子。
“来人,送客。”
“咳……咳……我说就是了。”
“大唐立国以来,虽然经太上皇、皇上刻意压制,以特进提拔了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朝堂之上五姓七望无乎绝迹,可世家大族却依然盘琚各州各县的衙门。皇上有心整治,奈何世家大族根基深厚,朝堂之中许多官员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遇的阻力可想而知。”
李沐点点头,看来李世民是真下决心向世家大族动手了,这次被拒婚恐怕只是一个借口,最多也就是个诱因罢了。
“此次皇上两道旨意,看起来并无关联,可其实是布下一局棋。直道通向大唐各州各县,可以使皇上的耳目遍布天下;扩大交通监的政务司法权限,可以使皇上切实掌握各州各县;而让神机卫入戍,那就能令陛下如臂使指,既可震慑世家大族,也能在不得已之时,以雷霆之势打压世家大族。”
马周的话让李沐心惊肉跳,这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锦衣卫化身吗?
从马周的话中,李沐清晰地感觉到李世民不惜流血的底气。
可不教而诛,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直接将挡在面前的人一律清除,这真得……可以吗?
直道、交通监、神机卫,那还是自己的本意吗?
“宾王,你可想过,世家大族之所以根基深厚,那是数百年的积累,不用说朝堂之上,就说民间,便也是一呼百应。如果你去做了这件事,或许百年之后,你将背负上奸臣,甚至反臣的恶名。”
李沐的话让马周脸色一凛,他自然明白李沐的意思,这件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成功,后代皇帝为避免世家大族的反噬,必定会将自己推出去平息众怒,就如同战国商鞅,是为奸臣。
如果失败,皇帝为了脱嫌,最大的可能就是将自己抛出去,如此自己就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反臣。
“我自然清楚,皇上让令正入读国子监,想来就是想让你脱身事外。”马周苦笑道。
“那你明知此事凶险,又何必……?”
“世家大族为祸世间,动辄拥田万顷甚至数十万顷,充民为奴,哪家没有数万人之众?可笑大唐立国二十余年,民部黄册上在籍之民竟不足三百万户,不及前隋十一。更可恨之处,世家大族依仗势力,相互串连,自前隋之来,科举制度形同虚设,世家把持入仕途径,子弟以门荫入仕,寒门子弟苦读经年,却无升迁之途,进而影响朝堂,甚至敢于对抗朝廷决策。令正以为,世家大族不该除吗?”马周声色俱厉地问道。
李沐默然,李世民刚开始扶持关陇集团对抗世家大族,可效果甚微,虽然将世家大族从朝堂之上驱逐出去,可世家大族的根基未伤。
数百年的积累,势力盘根错节,谁能知道朝堂之上,重臣的背后没有世家大族的影子?
其实这问题不是唐朝才有,就算后世不也如此?只是程度深浅罢了。
可就算如此,能做得好一点,是一点,不是吗?
公平从来就不是绝对的,相对公平总比没有公平要好。
“周凭一腔热血,立志做个名臣,青史留名,上报君王下安百姓,何错之有?就算百年之后,流言污我,我亦无愧于心。”
马周的铿锵之言,着实沐心中振动,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有人喜欢苟安于世,就象自己;有些人天生就是弄潮儿,不整出个天翻地覆不会安生,就象马周。
“周在陛下处有幸拜读令正两道奏疏,惊为天人,周向来自负才学,却自愧不如令正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