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秋雪丹是可以起死白骨的。”周游望着少年的眼睛,道,“所以你现在所差的,是一具白骨?”
少年退开一步,往旁边错了错,想要从周游身边走过去。谁知周游横跨一步,仍旧挡住了少年的去路。
“回答我。”周游的目光平静而坚定。
少年只好站定了,眼神越过周游,望着他身后的高大建木,道:“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聊天。”
“急什么?”周游毫不气馁,道,“虽然世界和异界的命运走向都攥在你一个人手中,存乎你的一念之间,但是融合还没有结束,你也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不妨就趁这个工夫,咱们先把云孤的事儿解决掉。”
周游毫无波澜的平静目光,定定看向了少年的眼睛里头,一时间,竟叫人感觉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他这目光下,少年竟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
杆儿强和江月心还从来没见识过周游这副样子,一时都有些讶异,登时都屏住了呼吸,眼巴巴的在旁瞧着,等着看那少年怎样回答。就连少年捏在指头里的菜青虫,此时都把粗脖子抻长到了极致。
暗中的心思已经被推上了桌面,少年似乎被堵死了退路,他只得转转了脖子,好像脖子落枕了很不舒服似的,勉强看向了周游的眼睛,略有些不快,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最关键的云孤就在我这里,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周游不客气地回嘴道,“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这云孤吗?不就是等着我的生命耗尽,你好心安理得地取走云孤吗?怎么,现在被我发现了,自己却不敢承认了?”
少年看着周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游继续咄咄逼人:“我就问你一句,我这云孤,你还想不想要?”
少年嘴唇动了动,依然没出声。
江月心在后头看着少年,只觉得他的背影里尽是说不出的孤单落寞,水人不禁大为心疼,张嘴就对周游喊道:“周游你疯了吗?别逼阿玉……”
“我没有疯,我只是终于清醒了。”周游像是在回答江月心,眼睛却始终盯着少年不知所措的双眸,“我只要一句话,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有这么难吗?”
江月心虽然心疼,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一时也便默然,只想听听少年会怎样回答?
“我……”少年颇为艰难地开了口,一双眼睛仿佛受惊的小鱼,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这副样子,和他刚才对付树精时干脆利落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
有树叶从建木早已瞧不见的顶端上飘落下来,依然是深绿的颜色,边缘却仿佛是被炙烤过一样,微微发黄卷起。
少年望着那片飘悠悠的落叶,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吃力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算什么回答?听众们都很不满意。
然而,周游听了,却在他那张一直绷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谢谢你跟我说实话……”
“这算什么实话?”树精天极实在忍不住道,“这明显是敷衍啊!”
少年没理会天极,无所依恃的眼神重新落在了周游身上,整个人像是一个溺水者忽然获救了一般,充满了感激与放松,甚至,还有些欣喜。
他就这样与周游两个人互相望着,各自将最暖的笑送给对方,却俱是不发一言。
少年的回答,正是周游所要的诚实。
云孤和周游,他没办法取舍。这是少年在漫长生命里还从没遇到过的难题。这个难题,他曾经想要简单粗暴地二选一,想要逃避选择,可最终发现,他没办法下定决心,他没办法解决,没办法。
对这道难题的困惑与不安,少年一直掩饰着,但现在,他终于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困惑与不安彻底地坦露给了周游,让他看见自己不够潇洒但足够柔软的心……
这是需要勇气的。
这也是场冒险。
“你说的没错,我接近你,的确是为了云孤。”一旦放下了所有故作姿态的伪装,心的交融便不再是什么难事。少年的目光恢复了平静,他望着周游,道:“为了云孤,我愿意付出时间去等待,甚至去陪伴云孤所在的生命,我以为,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慈悲了……”
周游,以及杆儿强和江月心听了他这话,不由都点了点头。
“我最初的打算很简单,就是不管用多少时间,耗费多少生命,都要把兄长的云孤收集回来。”少年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魔头的故事吧?”
周游点点头。
少年继续娓娓道来:“我原本的打算,就是等云孤全部收集完成后,便依着那魔头的法子,将兄长带回来。”
“啊……”周游一惊。
江月心却有些不忍,道:“阿玉,你没必要把什么都说出来。”
少年的心思,虽然不曾像这样直白地跟水人说过,但江月心与他同行同游多年,却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江月心只是觉得,这心思虽然的确是少年的心中所愿,但说到底,有这种心思已属逆天,只是说一说都会被人们看成是邪魔外道,更何况少年是真心的想要将其实施的呢!
他如今把这般隐秘之事都讲出来,显然是没给自己留后路了。看着少年的背影,江月心只觉心口疼的厉害。
“没关系。”少年望着周游的眼神澄澈无比,“都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能省却很多麻烦。”
天极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