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进行换心手术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虽有微风,却依然抵不住艳阳高照带来的和煦。
整整连续将近一周的时间,白晨风都没有睡觉,或者说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觉。
他不知人体的承受极限是怎样,只知道有时他实在抵抗不住生理现象,要睡过去的时候,似乎闭眼只有一瞬,就又会清醒过来。
然后很奇怪的是,他便不困了,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就像是睡了长长的一个好觉。
他紧张的精神,被时间消磨得愈发平淡,真正要手术的时候,心态反而很平和。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有些不幸也注定要经历,既然是避免不了的,那他们就只能承受。
他决定不了她的命,却可掌控自己的,同生亦或是共死,是他早就为自己和她想好的结局。
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似乎做了很久,林空空一直温柔看着,呆在保温箱里的两个孩子。她低声说着话,是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
白晨风发现自己很喜欢现在的场景,她和孩子们亲密的说着话,即使他无法掺入其中,也觉得时光静好。
李元朗轻轻地敲门,示意他出去,白晨风知道,一定是手术准备好了,就冲他点了点头。
林空空没抬头,眼睛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孩子,话却是对他说的:“是要开始了么?”
“你……”白晨风一时语塞。
她抬头冲着他温婉一笑,语气像是安慰:“既然早就决定好了,有什么不可说的?把他们送回新生儿病房吧!那里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白晨风蹙眉,从决定要让她做手术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都是排斥的。如果不是拗不过他,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他想她一定不会接受手术。
可当这件事真要开始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而她却可以很坦然的面对。
“你怕么?”
“当然怕。”她低头:“没有人在知道心脏要被换掉的时候会不害怕。”
“可你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害怕。”
“因为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即使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肯定会被两个小不点儿笑的。”
白晨风凑上前将她揽进怀里,又把她的头贴在肩头,声音温和:“他们不会笑你,他们只会为你感到骄傲。”
“小白,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
“是。”
白晨风叹息一声,他本来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太多人关注,势必会给她造成压力,她现在的心理负担越少越好。
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就连与他们平时没什么联系的霍剑渊和张爱国都来了。他对惦着她的人素来没什么好感,情面那个东西也是要分人的,对他们自然就是无视了。
倒是自家表弟,性格还真是和善,把人招待安顿的很好,搞的那个张爱国,秒变迷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他们都在等我吗?”
“没有,他们只是关心你的状况,所以过来看看,不过已经被我打发到别处去了。”
“打发走了也好,我现在不想见外人,我害怕看见他们同情的眼神,也怕那种像是要告别,交代遗言的场景。”
“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一直不肯面对现实。”
“纪!蒙!蒙!”白晨风咬牙切齿。
“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说。”
林空空没说话,只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握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三个字,然后半仰着头,浅笑嫣然:“这是我的名字,18岁之前别人都这么唤我。”
“林空空”三个字对白晨风来说,就是一个代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当初他翻开她的资料,看见有关她寥寥无几的照片,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人不是和自己自幼相伴的那个。
照片中的少女,一颦一笑,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为什么名字却不同了?他的心是木然的,似乎这个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只是个旁观者,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现在看她低着头,很认真的在他手心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蓦然发现,这个名字从此之后对他来说,将会有很特殊的意义。
“林空空……”他低声呢喃,温柔婉转,竟是从未有过的。
“父亲告诉我,当年他初见母亲是在西湖,只看一眼便惊为天人,从此轮回甘堕。当时有位画者画了母亲的画像,父亲便在画像上题了一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轼
这画大概就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了,空蒙二字也出自诗中。所以如果你记得纪蒙蒙,就一定也要记住林空空。”
“我一定记得,其实名字并没有那么重要,我只知道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纪蒙蒙还是林空空,我的心都会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纪蒙蒙和林空空,你是不想分清,还是不愿分清,又或是不敢分清?”
白晨风对于她的话并不否认,只平静的说:“我一直无法看透,我想如果没有你,我知道蒙蒙去世的时候,大概会痛不欲生吧!可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我已经没有了可以另作他想的心思,你明白么?”
是的,他们在一起十年了,整整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很多东西,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