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冯骁看着林淼,久久不语。
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是世界观产生了崩塌,只是纯粹的,在本就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当亲耳听林淼说出真相,依然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大致的内心体验,类似于近距离接触一条从海底浮出水面的蓝鲸。想来不管是谁,只要内心深处还存在对宇宙和大自然的敬畏感,就不可能在亲眼见到那样的庞然大物时,依然能保持绝对的淡定。而林淼,或者说在冯骁眼中,林淼所拥有的那壮阔如山川湖海,近乎超自然的天分,就是此时他心里的那头鲸。不沉默半分钟以上以示尊重,都像是在亵渎造物的神奇。
而相比之下,老林的沉默,就简单通俗得多。
完全就是——太尼玛的尴尬了……
当面被林淼指责为没文化的直接人身攻击是第一枪,接着说出代笔真相,残忍撕去他身上的那层作家画皮,又是第二枪和第三枪。一套行云流水的“三枪坑爹惊奇”,直接就让精神层面突遭重创的老林,连抬起头来和冯骁对视的脸都没了。
林淼说完话后的半分钟里,老林汗出得比刚才接受冯骁讯问还厉害。
毕竟他之所以能和冯骁对峙那么久,最大的心理倚仗就是他“全国知名作家”的身份,以及由此带来的十几个社会头衔的光环加成。不然就凭他区区一个副科级的身份,哪来的狗胆和冯骁这么个正局级的巡视员硬扛?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冯骁这样的人物下来,作陪的起码也得是个市人大主任或者市高官,而像他这种渣渣,连跟人家坐同张桌吃饭都不配啊!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冯骁看了眼面如白纸的老林,“这件事要让人知道了,影响可不会比《曲江南都报》说你爸屁股不干净要小。”
“有什么好怕的,说出去谁信?”林淼露出笑脸来,“这世上能像冯伯伯您这么放开心胸接受真相的人,一共也没几个。再说了,这件事我也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跟您一提,天知地知,就咱们三个知,等出了这道门,我就打死不认了。”
冯骁好笑道:“那你把这件事告诉我,还有什么意义?”
林淼正色道:“因为我至少要保证,这次下来调查的人当中,起码有一位有分量的领导,心里头真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的事情,说实话,想摆平不难,但拖得越久,这个社会对我的恶意就会越大。老百姓不关心真相,就算把事实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曲江南都报》全国发行量破千万,哪怕十个读者中只有一个信了他们的鬼话,将来喊我是骗子的人,全国上下至少也会有一百万。
我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算我自己担得起这样的社会压力,我以后的事业也不见得能扛得住。而且极有可能被这样的社会负面影响拖后腿,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今天是你们下来的第一天,我原本想慢慢来,花上一个星期,把事情充分解决了,也让社会有个逐步接受的过程。但刚才曲江电视台的新闻一出来,我就知道,慢慢来是不行了。这件事情,我现在不要‘尽快处理’,我只要‘马上处理’。早一分钟解决,这件事对我将来的负面影响就能减少一分,今天解决,明天开始情况就能变好。所以我需要一个,说话能一锤定音的人,帮我说句实实在在的公道话。这个人,就是你。”
冯骁听林淼说完,手指又敲了翘桌面,皱眉问道:“电视台播了什么新闻?”
林淼道:“刚才大概半个小时前,曲江电视台早间新闻快讯说我爸被你带走调查,确认和教务舞弊案有直接关联,还说《曲江南都报》正在配合教育厅调查,明天还要出特评。”
“有这种事?”冯骁摇了摇头,“这事情办得,也太草率,太不像话了。”
林淼道:“所以现在事情一下子闹这么大,火都烧到身上了,再不灭火,我就是不被烧死,也肯定要毁容。冯伯伯,群众需要真相和公平,我也是群众中的一员啊。”
冯骁却又不吭声了。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说话没用。省里让我下来,主要是调查你爸的工作问题,教育舞弊的风波,只是我调查的一个切入口,但不是调查目标。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当然可以帮你说话,向领导汇报,你爸的手脚,就算有那么点小瑕疵,但基本上是干净的。但对公众,对舆论,对媒体,我没有办法。
现在闹成这样,我说的话,只会被一部分人曲解为你们父子俩政治背景的一部分。公然替你们站台背书,反倒有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你这个神童到底是不是造假,只有教育厅这个直管部门,有资格来发这个声音。不过今天来的那两位,你也看到了……”
“没事!”林淼打断道,“我愿意接受任何他们任何形式的检查,就现在。唯一只有一个条件,《曲江南都报》的人,不许一起过来。您可以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林淼拿起桌上老林的大哥大,递给冯骁。
冯骁提醒道:“他们两个,现在可是跟《曲江南都报》捆在一块儿了。”
“冯伯伯,您闷在这房间里太久,看来是有点缺氧了。”林淼笑道,“教育厅和《曲江南都报》,本来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一个是为人民服务的,一个是想把水搅得更混,趁机浑水摸鱼的。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