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风从身旁刮过,刮干了身上的血,只留下点点的猩红依旧覆盖在绒毛上,如同焦红的土。
身上的伤都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他呆呆地坐在焦黑的地面上,将行云棍架在肩上,抬头朝着西面的天空仰望:“你和月朝先走吧,护着那些受伤的妖众先走,带上小狐狸。”
那目光平淡如水。
远处,仅存的妖怪们正在重新划分以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两艘俘虏来的天军战舰已经做好了腾空的准备。
“那你呢?”杨婵紧紧地盯着他:“真要留下来等蛟魔王吗?也许还不只,还有一支天军……”
猴子低下头,抿着嘴唇,眨巴着那双布满血丝疲惫的眼睛:“想逃也无路可逃,不是吗?”
“我可以抹去你所有的痕迹,让他追踪不到你!”
“可你能连他们的痕迹也一起抹去吗?”
他们,指的是远处那些可怜巴巴的妖众。
他们正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猴子。
那些目光,无路可逃。
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猴子低着头,杨婵握紧了拳。
沉默,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许久,呆呆地站在原地,杨婵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怔怔地望着猴子,咬紧了唇:“你答应我只拼这一次的。”
“这不是还没拼完么?”猴子侧过脸来,傻笑,那声音微微颤抖,似是赖皮,心虚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她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那是一只化神境太乙散仙的蛟妖,你知不知道?还有一支天军,那十有八九是天蓬元帅的部队,你以为天蓬的亲兵是这些玄龟部的兵痞能比得了的吗?”
面对一脸怒容的杨婵,猴子抬起头,看着她,只能是笑:“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我。”
那目光中带着丝丝的感激,可杨婵要的不是感激。
那不是她要的。
她只要他活着,不想他死。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杨婵咬着牙,那身躯在颤抖,声音在颤抖:“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现在你居然还想去面对那只妖王!”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应对恶蛟?靠他们吗?”
“你以为你去了就能改变什么吗?”指着远处的妖众,杨婵喊道:“你以为你真的在帮他们吗?你这次杀了那么多天兵,很快天庭就会倾巢而出!所有的妖怪都会被围剿!你以为你改变了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英雄?你只是个疯子!一个傻子!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丑!”
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里回荡,落入猴子的耳中,不知为何,却那么地温暖。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他微笑着说:“可这个世界,总要有这样的人,不是吗?咳咳咳……”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每咳一下,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裂开一样,咳出了一缕血丝,痛楚溢于言表,可还在笑。
内伤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甚至连先前突破的时候留下来的隐疾,也已经复发。但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去。
无论如何,都必须撑住。
他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笑着。
杨婵的心在绞痛。
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捂着嘴,低垂着脸,淡淡地说道:“事情的结果,其实我反倒不太在乎。可如果不去做,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没他们想的那么好,我很自私。我只求对得住自己的心。”
“对得住自己的心?呵呵。”她冷笑了起来。
“人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不论输赢,不是吗?”猴子凝视着前方焦黑的地面,淡淡地笑着。
总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例如复活雀儿,例如替白猿保护这帮妖怪。
仰起头,他望着满天星斗,深深地吸气,淡淡地呵出一阵轻雾,在这冰凉的夜里消散,什么也没留下。
杨婵的呼吸越发急促了,她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只怪异的猴子,眼眶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人总有些事情必须做的,人?”低下头,她重复着猴子的话,仰起头,她笑,冷笑,苦涩地笑,一种悲切的,不屑的笑:“人?呵呵呵呵……”
一刹那,咬住嘴唇,她猛地往前几步,卯足了劲头一巴掌甩在猴子的脸上。
“啪——!”
清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
“你疯够了没?给我醒醒!醒醒!”她哭喊着。
这一掌,打懵了杨婵自己,也打懵了远处观望的妖众。
甚至有人问狮子精:“要不要上前帮忙?”
在人的眼中妖精是异类,在妖精的眼中,杨婵又何尝不是异类呢?
这一人一妖,从来就不是同类。
只是,这一巴掌却没有打懵猴子。
杨婵的手火辣辣的,微微歪着脑袋的猴子却只是笑了笑,笑得淡如清水。就好像这一巴掌他本就该挨一样。
她怔怔地看着那笑容,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揪心的痛。
她宁愿他一巴掌掴回来,而不是这样笑。
咬着唇,一滴滴的眼泪划过如玉般的脸,她一个踉跄瘫坐在地。
死守的泪水终究是决堤了。
低下头,捂着脸杨婵抽泣了起来:“你是妖精!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凭什么要去做人才会做的事情?你只是个妖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你知不知道?你就不能像个妖精一样怕死吗?你这个疯子!忘恩负义!”
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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