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内室中,只有青灯摇曳。
须菩提,青云子。这对师徒四目交对,许久许久,静默。
直到青云子不解,失望,绝望,低头,须菩提才缓缓道:“退下吧。”
说什么都是多余,再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房门轰然打开,屋外,猴子依然跪着,惊异地看着青云子。
他听得到青云子的嘶吼,却听不到须菩提的低声细语。
青云子缓缓站了起来,弯腰:“徒儿……告退。”
“去吧。”
缓缓转身,青云子披头散发,仿佛大战之后的颓丧,一步步离开,再也没看石猴一眼。
那背影就好似一个落魄的老人,让猴子十分不解。
“针对我不成,用得着这样吗?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猴子想。
直到青云子走远,须菩提才面带笑意,震了震衣袖站起来,走到猴子面前,笑道:“你这猴头,尽给我惹事。往后,必不可再如此!”
看到须菩提的笑容,猴子顿时释然,玩笑道:“往后必不如此!往后必不如此!往后若是再去藏经阁,必不再让师兄捉住!”
“你这猴头!”一声大喝,须菩提举手佯装要打,却没落下,噗嗤一下笑了。
这下子猴子心里更有底了,趁着须菩提心情不错,干脆说道:“师傅若是准我入藏经阁,不如给我发个手令,往后也不会再生事端。”
“为师何时准了?”须菩提笑问。
“这……”
“若是为师准了你,那修为高于你的一众门徒,又当如何?你以为你那青云师兄今夜捉你是何缘由?”说着,须菩提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与猴子对视,又转头指着远处藏经阁,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藏经阁就在那里,不移不动。每夜巡视按理两次,一次戌时一刻,一次卯时三刻。若你能进,便进,若你不能进,也休要多言。手令之事以后莫要再提。”
说罢,直起身子转身走入室内,背对猴子道:“往后,为师每日着人清点经文,若是少了三本,定为你是问!”
那房门轰然关闭。
“少了三本?”猴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那就是说,每次只准‘借’两本,抄完了还回去才能再‘借’咯?”
直起身子猴子又静默想了半天:“这老头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须菩提怕是有几千岁了吧,要猜测一个几千岁神仙的心思,那纯粹是自寻烦恼。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猴子只能干脆不想。
今晚好在是有惊无险,只是对须菩提的态度越发困惑了。
返回住所的路上沿途都是注目猴子的道徒,这个时间段本来都该在歇息,想是刚才的事闹大,把全观上下都惊醒了。
“他今晚偷入藏经阁了!”
“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年死赖着不走,结果一进来就……”
“畜生到底还是畜生,那畜生今夜偷入藏经阁,被青云师叔逮个正着,师尊竟也不处罚,真是老糊涂!”
“嘘!别乱说。”
“当初师尊收他便是个错误,如此蛮夷,便该在门口跪化了事!”
“从石头里蹦出来,便跪化了石去!嘻嘻嘻嘻。师尊不管,师叔如何肯就此罢休,往后怕是有他苦头吃了。”
他们低声私语,看见猴子走过来却又避让走开。
入门将近一年,本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猴子的存在,如今似乎又好似以前一样避瘟疫一般地避。
这情形猴子看在眼里,却没有记在心底。
石猴本身就是独一无二,即便是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也顶多算得上远亲。
在没有实力之前遭受排挤,似乎是一种必然,就算遇到算得上远亲的妖怪也是如此,何况这些自视甚高的万物之灵——人呢?
对此,猴子早已习惯。
回了凌燕里,推开房门,却见到惊慌失措的风铃。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你在这里干嘛……我的书呢!”猴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那卧榻底下半年来抄下的经书如今一本都没有了!
经这么一吼,风铃的泪花一滴滴掉下来:“我……我怕……我怕师尊赶你出去,听他们说你被捉住……呜呜……我胆小……不敢去看,只得赶紧过来……过来帮你把书藏起来,我怕师叔带人来搜……呜呜……”
一转眼,风铃已经哭成了泪人。这是攒了九个月的眼泪,终究是一次全倒了出来。
天知道这九个月来她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看着梨花带雨的风铃,猴子的心也是酸了一酸。
走到风铃面前,蹲下,用手拭去他的泪渍,猴子叹道:“没事了,师傅没有处罚我。呵呵,青云子气得脸都绿了。”
“真……真的?”
“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么?我说了,师傅默许的。”
风铃猛地扑到猴子怀里,紧紧抱住猴子:“猴子,以后别去藏经阁了行吗?别去了。我怕他们把你赶走……”
猴子沉默了,半响,才抚着风铃的背说道:“往后若还有这种事,你便不要管了。若他们问起,你便佯装一概不知。今晚若真有事,你在这里不是让他们逮个正着吗?”
“那你怎么办?若是他们搜到了书,罪责必定加重。”
“我怎么办?我不用怎么办。老子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风铃顿时破涕为笑:“齐天大圣?”
用拂尘轻轻捅了捅石猴的脑袋,嗔道:“让你又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