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似乎真的疯了,至少,整个西行队伍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原本一本正经的神情再也看不见了,转而换上的,是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他会偷偷摸摸地守在百姓家门口,趁着对方开门的时候一下蹿进去,然后开始用尽浑身解数说服对方,请求对方允许自己为死者诵经。
一个一脸正经、神情严肃的和尚对方都尚且不同意,一个嬉皮笑脸没点正经的和尚,其下场自然更是只能被用扫帚赶出家门。
好几次,黑熊精想上前去搀扶,甚至呵斥那些百姓,然而,都被猴子给制止了。到头来,黑熊精只能干着急。
玄奘的行为,已经彻底超出了猴子理解的范畴,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自虐一样。可那脸上的笑,分明又是真诚的,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假。配上此情此景,是那么地匪夷所思。
普渡需要这样吗?猴子实在想不懂。
眼下,除了疯,似乎已经再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了。
向来理智的天蓬在这一刻同样束手无策。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奇异的是,玄奘在被赶出家门的同时,他甚至没忘记跟那户主要点吃的。绝大多数时候是要不到的,甚至会换来一通更加猛烈的谩骂,但有时候,却还真要到了一些。这让人实在无法理解他这不断串门的举动究竟是为了诵经,还是为了化缘。
不让黑熊精去找食物,偏偏要在这时候,以这种方式化缘吗?
实在荒谬到了极点。
夜渐渐地深了。
一盏盏的灯火熄灭,整个都城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呼呼的风声就好像恶魂的哀嚎一般。
为了防止玄奘的骚扰,一些停放了尸体的人家甚至连按习俗必须点亮的油灯都熄了。
寒冷的雨夜里,无处可去的玄奘像一个游魂野鬼一样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来回走动着,干着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会跑到雨中静静地打坐,让雨水湿透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又跑到角落里去瑟瑟发抖。紧接着。好不容易捂干了,他又跑到了雨中……
他会将讨来的薄饼泡到路边的积水中,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等泡烂了。才捞起来细细品尝,那神情却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他会撕开自己伤口上的疤,让鲜血顺着指尖一点一点地滴落,然后他细细地看着,直到那鲜血重新凝固……
这种种的举动。看得西行的众人心惊胆战,嘴角抽搐。
这还是当初从五行山下将他接出来的那个执意证道的玄奘吗?或许这次的打击实在大,可是……
猴子实在想不明白,攥着金箍棒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黑熊精焦虑地问道:“大圣爷,接下来怎么办?”
“谁都不许走。”猴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是要走。”小白龙悠悠道:“我们就这样看着?要说之前那位玄奘法师能证道,我多少还有点信。眼下这个……不把自己玩死就不错了。我们怕是只能白跑一趟咯。”
“要不然你说怎么办?”猴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被猴子这么一问,小白龙自动略过猴子眼中浓浓的鄙夷之色,反倒更来劲了。他一下蹭了过去,卷起衣袖道:“要不。我们去找找老君?失心疯在凡间无解,到天庭,其实也难办。不过,如果是老君或者须菩提祖师出手的话,应该不是问题。”
猴子目不转睛地瞪着小白龙。
好一会,小白龙只得收了收神,无趣地望向别处。
天蓬双目缓缓朝猴子斜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都没说话。
玄奘真的疯了吗?看着像,但猴子心底。其实并不太确定。
至少按照猴子所知道的,玄奘最终是肯定能走到灵山,证道成功的。这是猴子至今为止最大的赌博了。
过往的无数次,猴子奋力挣扎。做梦都想超脱那本《西游记》,然而,水帘洞、猴王、拜师、闯龙宫、闹地府、闹天庭、被压五行山……到头来,他改变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宿命一样,逃不开。躲不掉。
既然如此,不如就将赌注都下到这上面吧。难道这一次就失效了?
猴子无语地笑着。
瞧着如今的玄奘,他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竟是如此的可笑,说出去,怕是堂堂齐天大圣的名声都得毁了吧。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如来就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剑,只要他在一天,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幕,随时都可能重演。任何与自己走近的人,都可能因为如来的一个念头而死于非命,而自己将束手无策……
即便如来是天道修为,即便自己无论如何都杀不死,不扳倒他,难道自己能安安心心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支持玄奘的西行,是自己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可是,这条路应该如何走下去呢?
想着,猴子不禁有些泄气了。
他悄悄扭头朝身后走去,找了个角落,拿起了玉简。
“回到观里了吗?”
……
斜月三星洞中,清心握着玉简,眨巴着眼睛。
好一会,她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到了。”
那唇在微微颤抖着。
玉简的另一端,传来了猴子的声音:“一切还好吧?”
“还……还好。”
“见到师傅了吗?”
“见到了。”清心抿着嘴唇,轻声道:“师傅让我这段时间呆在道观里,他也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