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意思?”
“只要有记忆,就会跟如来死磕。因为那是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没记忆的就难说了……没记忆的一方,他自然要想办法拉住,避免让他靠向如来那边。”
“所以,我们的师徒关系算是名存实亡了,对吗?他心中只有西行证道。”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你的九个师兄,不都是这样死的吗?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
凝视着早已干涸,漆黑一片的河道,猴子咧开嘴缓缓地笑着,却没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月色下,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反射出了微弱的荧光。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好一会,猴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天蓬的肩,道:“说句实话,其实我之前一直想你死,我是说,几百年前。你和恶蛟并列,是我最想杀的人。”
“哦?”天蓬面无表情地瞧了猴子一眼。
“西行之后,我知道你身上有南天门的玉简,只是因为不想撕破脸皮,才没说破。”
天蓬低头掏出藏在腰间的玉简,用拇指轻轻摩搓了两下,又放了回去。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拄着金箍棒,猴子摇摇晃晃地叹道:“谁又能想到呢?关键时候,我能找来商量的居然只有你。看来,我的为人确实是不怎么样啊。居然都没有一个能谈心的朋友。”
“怎么这么说呢?”天蓬淡淡笑了笑,道:“吕六拐不是吗?”
远远地看了吕六拐一眼,猴子哼笑道:“我才知道,他隐瞒了清心和六耳猕猴接触的事情。这种事,他居然都敢隐瞒。你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天蓬微微低垂着目光没有接话。
清心之前身陷狮驼国的事情,其实天蓬也知道。隐瞒猴子,是他、吕六拐、牛魔王共同的决定。
沉默了好一会,猴子接着说道:“你是旁观者清,我想你替我分析一件事。”
“什么事?”
“老君的‘无为’,似乎还有机会恢复。如果他能恢复修为的话,显然比普渡听上去更靠谱。我想靠向他那边。当然,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即使普渡没有成功。不过……老君说有代价。而且是要我付出的代价。逼到这份上才告诉我,可以意料这代价不小啊。我想知道……会是什么?”
望着那对岸的妖怪们,天蓬轻声问道:“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猴子半眯着眼睛道:“我想让如来死,彻底死透。”
“还有呢?”
“清心、杨婵,他们不能卷进来。”
“还有呢?”
猴子微微仰了仰脖子,瞧着对岸的妖怪们道:“还有他们,我的兄弟们,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了。”
“再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猴子哼笑道:“如来死绝了,清心和杨婵没事,他们也没事。这还不够?能这样,我就过我的逍遥日子去了,还需要什么?”
天蓬犹豫着说道:“我想……‘代价’就是这个了。”
猴子顿时一愣,回头望向了天蓬。渐渐地那目光之中的诧异变成了错愕。
“你是说……”
“自由,你的自由。”天蓬淡淡道:“你是天外来的魂魄,因为你,才毁了天道石,破了老君的修为。六耳猕猴没有记忆,他不构成威胁。构成威胁的只有你,或者说……你的自由。我想,代价应该就是这个了。至少是,包含了这个。”
一瞬间,猴子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三个字:“紧箍儿”。
整整八百多年了,那一本《西游记》,就如同魔咒一般,是他无论如何挣扎,如何闪躲,如何将这个世界整得面目全非,却原来还是要回到原点去。
也许,这才是普渡无以寸进的根源吧。他凑齐了西行的所有人,却唯独少了这关键的一件物品……
月色下,猴子咬着牙,攥紧了金箍棒,无奈地笑着,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