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尔再次醒来的时候,世界还是漆黑无声的。
他试着张了张嘴,声音没有发出来,仿佛针刺般的痛楚叫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下,而短促的气音在发出的当时,便像切割血肉的刀刃一样,叫他痛得有一阵子都觉得自己会晕厥过去。
他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感知不到周身的一切,脑海空落落的可只要一思考就像是被淤泥堵塞住一样,肿胀得太阳穴都会发疼。他手抓着床单沉默了很长时间,心间莫名的恐慌慢慢爬了上来,能清晰地感觉到情绪变得有些焦虑,完全无法控制的各种念头与幻觉充塞着大脑,不单是伤心难过,还有不安定的忧虑,甚至也有愤恨着自己被抛弃的恐惧。
到后来几乎是慌张地伸手想要触摸到什么,往前探的动作幅度太大,几乎摔下床,身体失衡的时候是被一只手用力抓着手臂拉了回来。
希瑞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那只手不肯放,拼命喘气还是觉得缺氧到似乎要窒息。一只手掠过他的脸颊,把那些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希瑞尔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视野里却没有一丝光亮——他从未有这样厌弃自己理智的时候,病理的心理状态是不可控的,他越是压抑情况只能越发糟糕,可那些已经成本能的东西他根本没法变更!
利安德尔悄无声息站在那里,他所注视的人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冰蓝色的眼瞳像是罩上灰暗的迷雾般遮蔽了冰晶原本的璀璨之色,缺乏表情的脸依然寡淡至极,可那苍白得近乎惨烈的肤色与眼底的恐慌一起交织成挫伤人心脏的利剑,看一眼都能被刺得血肉模糊。
伸出手,安抚似的拍拍对方的背,摊手写字,“情况在好转,你会没事的”。顿了顿,知道对这个人来说,任何含糊其辞都不可取,索性把医生的诊断毫无遗漏地写下来,由着他自己思考判断。
捱过了这一波情绪之后,希瑞尔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死死抓着对方的手不放时,很想甩开手,但仍对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存在的虚脱感心有余悸,就算是手指都还有些战栗。
希瑞尔惨白的神色一动不动地对着这个人。对方像是看穿他心思一样,也没抓开他的手,只是在手背上写单词,“别害怕,我不走”。床沿微微一陷,对方在床边上坐下。
希瑞尔有种莫名的安全感,然后下一秒,因为这种情绪而恼羞成怒。
但要叫他松开手,他又不愿意。
“别害怕”。对方重复着在他手背上写着。
希瑞尔的理智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仿佛脱离意识掌控的身体却像是接受了这种安抚般,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原样,连紧绷的神经都开始逐渐松弛起来。
“你是谁”,希瑞尔仰起头固执地作着口型。
依然没有回应。希瑞尔紧扣着对方手臂的十指用力地指节发白,几乎要深抠进对方的血肉。对方拍了拍他的手指,那意味却不是他抓疼了对方,而是怕他伤到了自己的手指。
“你是谁”,希瑞尔的嘴唇颤抖。
很长时间的沉默,在希瑞尔的情绪又无法抑制地出现些暴躁的时候,手背上一个个字母划过,“别问”。
因为无法回答。
希瑞尔大脑能想到这个人一定有无法揭示的理由——就像在他的家族所发生的那种种变故中,他始终得隐没于一切的背后叫人找寻不到任何踪迹一样,无论再问多少遍,都始终不会得到答案——可现在他的理智根本无法兼顾到身体,因为一个问题,眼眶里就涌出了水色。
本就是恍若神祇般的美貌……古希腊的美神落泪时怕就是这样的我见我怜?
利安德尔明知道现在希瑞尔的状态不对,但他仍旧全然僵硬了身体。他死死盯着那双灰蓝眼瞳里挂着的透明液体,表情冷肃得像是要结成冰,眼神却控制不住地软和了下来。
像是补偿似的,伸出手指,写,“你想知道什么”。
希瑞尔茫然又怔忪地待在那里。
戴着手套的手指一笔一画化过手背,重复,“你想知道什么”。
希瑞尔迟钝的大脑运转了好久,才慢慢抓回思绪。
他想起过去对父母逝世那一场事故的追查以及放弃,想起他的奥萝拉想起本该降临到她们身上的命运,然后思绪停留在麦德林荒谬的混乱以及佩雷拉那场自杀的爆炸中……“安娜”,他所有的思绪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安娜”,一切事物的中心,引导着整个麦德林局势变化的导-火索,“安娜”!
然后他终于能意识到自己的手抓得太过用力了,因为指节已经开始酸痛。
对方停顿的时间仍旧有些长,直到手背上划过新的文字。“玫兰是我的产业”。
希瑞尔脑海中那块巨石轰然砸地,痛得他都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怪不得……那时的安娜与他说,他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她的,因为早在遇到他之前,她已经在为一位大人工作……她说的人,就是眼前这一位!原来只要他进入玫兰,那么无论带走的是那一个人,都只是带走了一个眼线!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希瑞尔并没有任何叫安娜付出生命的决定,眼前这位,至少像安娜自己说的,他带她走时,她真正的主人已经应许放她自由——她那么开心地预备接受新身份,在委托完成之后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是什么,逼得她最后不得不自我灭亡?
“为什么”,希瑞尔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