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地头,窦怀楠和李长泽同时俯身算是行礼,李长泽直起身子后说道:“窦大人不该给我行礼,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连寻常草民都算不上,大人好歹还是五品官,别说是五品,就算是没品的小吏也不该给我行礼。”
窦怀楠没回答,似乎是不知道回答什么,也似乎是不想说话。
“我们两个站在这,气质和这风雪和这荒地都很配。”
李长泽看了窦怀楠一眼:“窦大人,不说点什么?”
窦怀楠也看了李长泽一眼,然后道:“欢迎。”
李长泽忍不住笑出来,指了指面前那地面上的起伏:“你曾经站在那个高度,俯瞰的可不是这一地白菜,而是人,那些高低起伏的都是人,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而现在你却只能看着这些白菜发愁,我才不信窦大人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一场雪下来,曾经远看着白菜地都是平整的可雪覆盖着就有了起伏,有些东西没遮掩的时候反而看不出来,有遮掩了就暴露的清清楚楚。”
窦怀楠问:“那你的意思是?”
李长泽摇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来见见你应该有些共同的话可以说,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只是想找一个心境相同的人。”
“我们的心境应该不怎么一样。”
窦怀楠指了指自己身上:“好歹还是五品。”
李长泽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所以远远的看起来两个人应该聊的很愉快,于是一路跟随着李长泽的那两个廷尉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默默记住,在这,窦怀楠和前太子李长泽相见,李长泽要求私下里和窦怀楠说话,相谈甚欢。
李长泽问窦怀楠:“窦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来是带着目的来的,比如拉拢你,比如想利用你,最不济也是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骂娘的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错了,我已经这般身境,我拉拢你做什么?利用你做什么?我自己都不想骂娘了,听你骂娘又有什么意思,窦大人,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肤浅。”
窦怀楠像是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看向李长泽问:“那你来找我,是要一起想办法怎么帮百姓们尽快把白菜收一下?”
“也不是不行。”
李长泽笑着说道:“若不怕丢,把白菜都砍了然后就堆在地里,大雪覆盖不都是坏事,外面那一层或许会受冻,但里边的问题不大,我相信大宁百姓们不会做出偷白菜这么没品的事来。”
窦怀楠转身朝着那边喊了一句:“召集百姓们,把白菜都砍了堆在地里,城里的大车不够用,先堆上,然后再陆续的拉回去。”
喊完之后他看向李长泽:“还有什么?”
李长泽道:“我来,是想请教窦大人一个问题。”
窦怀楠问:“为什么问题?”
李长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在风雪中,这一口气白雾一样,让他多了几分妖异。
李长泽看着窦怀楠的眼睛:“犯过错的人,会被原谅吗?”
“什么错?”
窦怀楠反问。
李长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措辞,好一会儿之后说道:“打个比方......你有两个好朋友,就以甲乙来说,甲乙对你都不错,但是乙在背后做了伤害甲的事,伤害的很深,于是甲决定和乙断绝了关系,你夹在其中,此时,乙怀疑是你更偏袒甲,日日找你来闹,甚至不顾惜你的名声,然后甲知道此事劝你不可再过分亲近,你听不听?”
窦怀楠沉思:“你是想问谁原谅谁?是我该原谅得罪了甲的乙,还是该原谅得罪了乙的甲?”
李长泽摇头不语。
窦怀楠道:“用父子来打比方是不是更贴切一些?”
李长泽嘴角一勾,还是没说话。
窦怀楠也陷入沉默,很长时间后窦怀楠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关我屁事?”
李长泽也笑:“关你屁事,我就不问你了。”
窦怀楠道:“我这个人比较简单,错了就是错了,给再多理由再多借口,错了还是错了,甲觉得我不应该一视同仁,乙也这般觉得,我累不累?”
他看向李长泽似乎若有深意的说道:“朋友最难相处,若是父子就好说了,不是吗?”
李长泽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再次哈哈大笑。
好一会儿后他又问了一句:“那若你是甲呢?你是乙呢?”
窦怀楠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笑呵呵:“那,若你是甲呢,还是你是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