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坐在那看着商九岁的脸,那张脸上的血迹还在,眉头还微微皱着,所以他走的时候应该还忍着疼吧,商九岁是谁?他怎么可能怕疼,他怕的只是有遗憾,而他嘴角上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所以他走的不留遗憾。
“能不能借我个地方?”
沈先生把商九岁抱起来,看向那守门的士兵:“我想给我兄弟净面,给他换一身衣服。”
“能!”
士兵跑过来想帮沈先生把商九岁抬进去,沈先生却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吧。”
兵营里的人特意让出来一个房间,沈先生把商九岁放在床上,打了一盆水来给他擦脸,毛巾擦过,商九岁皱着的眉头似乎都舒展开了,沈先生在给商九岁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商九岁的身上有一处伤口很奇怪。
伤口在肋部位置,那不是刀伤也和伞骨造成的伤口不一样,那是箭伤。
可是商九岁什么时候受的箭伤?
沈先生仔细的回忆,能想起来的是在苏山峡商九岁一次一次的冲向城关,一次一次的被密集的羽箭阻挡回来,也许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受了伤,只是他悄悄的把箭拔出来却没有告诉他,这只是沈先生的猜测,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在他爬上石壁的时候一支重弩朝着他飞来的同时,还有一支羽箭朝着商九岁飞来,那个高度,寻常的弓箭射不到,能射到的最起码是两石半以上的硬弓。
商九岁一把攥住了那支重弩,却避不开那支羽箭,可他没有犹豫,也不会犹豫。
他朝着沈先生喊了一声上去,然后将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没有告诉沈先生,是因为他不觉得这伤有多大影响,他自己也有伤药,也勒住了伤口,可他只是没有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甄末,有些事,似乎真的避不开。
沈先生出去求来了一套新的军服给商九岁换上,商九岁如今已经瘦的撑不起来这衣服,可看起来却很精神,哪怕他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人来的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也要干干净净。
沈先生出门,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红十一娘:“我得回去。”
“一起。”
红十一娘吐出一口气:“总是要回去的。”
沈先生找到刚才那个放他进来的士兵,抱拳:“我兄弟先放在你们这,我会回来接他,如果......我没回来,那请你帮我把他掩埋了吧,他叫商九岁,廷尉府的人,给他立一块墓碑吧,没有合适的东西,用木板也行,如果你们能撑过去,派人往长安廷尉府送个信,会有人来接他。”
士兵连忙肃立:“我会的。”
他一脸的歉意:“真的没办法跟你同去,如果我们再走了,兵营武库就有可能落在越人手里,到时候就会有更多人死,将军带兵离开的时候说,除非我们都死了,不然兵营不能落在越人手里。”
“我知道。”
沈先生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要活着。”
其他士兵从远处过来,在沈先生和红十一娘战马旁边放下来他们的连弩,他们的弩匣,放下来水和干粮,所有人都站在那,然后同时抬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
两个人,两匹马,冲出大营,朝着苏北县的方向而去。
苏北县。
申召成抹了抹脸上的血,低头看时,他的黑线刀都已经砍出来缺口,倒在石头矮墙外面的敌人已经多到看不到土地,尸体密密麻麻的铺在那,姿势当然都不会好看,让人错觉他们是在用生命朝拜着什么。
已经过了中午,商先生是昨天比这个时候稍早些离开的,算计着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商先生应该回来了才对,可是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援兵到来,申召成朝着高处的士兵喊了一声:“看到了吗?!”
那士兵摇头:“东北方向......没有人。”
申召成坐在石头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没有怀疑过商先生,可他此时此刻也大概猜到商先生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如果商先生真的没办法回来,那么......
申召成再次看向兄弟们,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他们很累,很困,也紧张,可他们没认输。
“我申召成这辈子最大的得意,就是你们哪怕私底下没少骂我可还是把我当大哥一样看,我待你们凶,是因为当我们遇到这样的厮杀,我希望你们能活的更久一些。”
他笑了笑,脸上都是血,可牙齿很白,所以笑起来依然干干净净。
“三年了,本来还有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能轮换回去,我还记得咱们到苏山县的时候替换下来的那些兄弟们,临走之前说,在屯田住上三年之后,比远征还要想家。”
他把黑线刀上的血在皮甲上抹掉:“家回不去了,好在弟兄们还在一块,看看外面敌人的尸体,咱们他娘的不亏......”
他走到已经死去的亲兵身边,那个依然站着的那亲兵身边,把大宁战旗从尸体后背上解下来,然后递给身边的兄弟:“绑在我身上。”
士兵小心翼翼的把战旗绑好,下意识的,手在战旗上抚摸了一下。
山下再一次响起号角声,越人这次应该是志在必得了吧。
“战兵!”
申召成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所有人将横刀抬起来敲响胸甲,砰,砰,砰!
就在这时候,高处的士兵忽然喊了一声:“援兵来了!”
援兵没从东北方向来,而是从西南方向来的,从越人的背后来的,那是一支大概有千余人的骑兵队伍,踏着烟尘,踏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