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楼顶只剩下了江长安一个人,还有一缕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魂灵。
墨沧学着七鼎王的模样,坐在石凳上弹了弹膝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容含带深意:“农户……这么怕脏吗?”
江长安嗤笑不语。
“小子,怎么不说话?这位七鼎王为了主子安危居然不顾儿子死活,他这忠心还真是千年难得一见。本尊都觉得稀罕,呵呵……万事点到为止,忠心没错,过犹不及,就显得假了。”
江长安还是没有说话,再度合上眼睛,微风舒适,搔弄鼻尖,这种安逸的感觉让人上瘾。
“保护好江先生。”
这是七鼎王离开前留下的一句话,同时留下的还有十位贴身侍卫,皆是万里挑一的精兵悍将。
这下整个观月楼彻底疯了,无数人就差跪下磕头求着与开天师相见一面!
江长安三个字狂风龙卷一样席卷雍京,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整条街都没有了落脚之地,站满了人,从上到下瞧去黑压压得像是蚂蚁群,他们仰头张望,其中有是周围的居民住户,大多则是慕名而来的修行人士。
就连道南书院参天院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即便是姬缺几次震怒声明参天院乃至整个道南书院都与这位妖道不再有任何关联,可每日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想要一观开天师修行之地。更有一些读书人来到铸甲院前,对那石头上“大道酬勤”四字临摹复刻,认为其中必定藏着某种玄妙的道蕴。
可怕的是这种疯狂还在不断地向外延伸。危险也是与名望同在,短短几个时辰,这位年轻开天师的身价突飞猛进,一跃成为东灵国杀手榜前十。
而这位让无数人魂牵梦萦的主角,正倚着太师椅,浅浅睡去了,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轻轻上扬,笑意绵绵。
江长安厉害吗?最起码在他给自己的评价里面从没有厉害这一词,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有冰凰族东洲第一天才凌无缺与东洲最具声望的统帅燕城七鼎王为他免费宣传炒作,运气还不算好?
……
夜幕垂落,月朗星稀。
夏周国,碧恒山。
这里是慈心洞天的发源地。
层峦叠嶂,覆盖着苍劲翠绿的松柏,山风扑来,排起松涛阵阵,在这夜色中努力望去,就如真的浪潮拍岸,涛声永不休止,置身其中心神却宁静非常。
只是近来这个曾经能够与夏周国国教一比高下的教派受了重创,当代圣姑惨死,圣女犯了禁忌,门中年轻一代死伤无数,就连上山的香客都少了许多。
碧恒山,枯禅峰,化心洞。
洞中正端坐一个白衣女子,长发披散在背,白衣上点绣着斑点似的粉红梅花,禅坐阿紫蒲团上,紧紧阖上的眼眸却不停颤动,细密的汗珠不停地钻出,铺满了额头,打湿了后背,若是有男人在这里,一定能够隐约看到半透明湿衣后无暇的肌肤,但这里除了她,只有一个苍老的婆婆。
这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眼睛炯炯有神。让人惊奇的是她没有盘着长发,而是早已削发,只留下了半寸长短,一头的短发像头顶罩了一层白霜。即便是脸上刻画了深深的皱纹,也是不难看出老人五官精致,还带着三分年轻时候的风采,曾经定然也是一个美人。
可是现在一双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嘴里的牙也已经快tuō_guāng,一双粗糙的手爬满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记载着岁月沧桑。
她的身形又小又瘦,身穿一套褪色的灰衣袍,足登一双棕色的布靴,正用一把竹扫帚清扫着洞前的落叶。佝偻着身子,虽然已经是老态龙钟了,走路时却仍然步履矫健。挥舞扫帚的双手柔弱却有力,却见没有怎么挥动,那片片树叶都像是被风卷起齐刷刷滚到了洞前一棵大树老根旁。
白鹿正卧在树下,像是患了什么重症一样,不再低鸣。
“咳!”
陆清寒双手猛地被体内错行的灵力弹开,嘴角咳出一丝鲜红,双目木讷,后背再倚在石壁,支撑着继续闭目修行,整块石壁被浸透成了暗褐色。
石壁顶上用半身大的娟秀字迹写着四句:“真者入定观,身心所与尘,见已生秽恶,如彼彩画瓶。”
地面脚下,同样的字迹同样的大小也写:“趣求诸欲人,常起于希望,诸欲若不遂,恼坏如箭中。”
终于在反复几次试探入定之后,她精疲力竭地倚在石壁上,神色迷蒙,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歇息片刻,她咬了咬牙,就欲再试。却听洞外的老者道:“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无穷。”
她抹了把额前汗珠,问道:“姑婆,究竟……什么是凡心?你们问我可有凡心摇动,可从未有人真正教过我,什么是凡心?它有多么可怕?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怕我知道?”
“他们不教并非是怕你知晓,而是连他们自己也都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凡心。”老婆婆一笑,整个脸上的皱纹都掬在了一起,直起身子锤了锤后腰,更加慈祥:“‘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可是从没有人能做到。”
“姑婆也做不到?”
老婆婆呵呵轻笑摇头。
陆清寒抚顺额前青丝,眼中已再无曾经的冰冷镇静,再问:“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凭什么害怕我去触碰?他们都不知结果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