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流水、油纸伞……
晴雯是个不那么容易多愁善感的人,究其根源,很可能是因为从自己被卖到听郦馆的那一刻,似乎,自己是尚家班掌柜的独女的身份就被求生的能力给自动从记忆里清零啦,自打那以后,晴雯就只记得自己是个小侍女,从此后蓝领的自己怎么能够允许多愁善感呢?!
其实,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绝不是外在恶劣的环境对人的塑造,而是发自内心的、由内向外迸发的那个原本的自我本体。
如果真的是自我本体的原因的话,那么,似乎晴雯不多愁善感的原因就能被解释得比较饱满了,如果按照比较了解她的韦小宝的说话,晴雯她天生就是个劳累命,不把自己累死决不罢休。按照更加了解自己和珍视自己的宝玉的说法儿,晴雯啊她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放不下操持人民大众国计民生的事情,不能止于修家,也不能光是照顾自己的亲友,而是大而化之地将自己的才华用于济世之上。
可是,要是照晴雯自己的理解,她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行动派,是个不解决问题就不能说服自己去安心下来的执行狂。
所以,这才是明明白白、通通透透的晴雯,一个从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多愁善感的晴雯。
这样的晴雯,在梦中自然化身为一个警觉的小书生,即便心有千千结,即便心儿空空荡荡渴望友情、渴望交流、渴望知遇,也还是很笃定地在梦中意识到很可能有危险、自己千万不要被这一切地情愁良辰所麻痹和欺骗。
伞儿,举得如此及时。雨儿,于梦境中飘飘渺渺地下着,一切,如梦如幻,似真似梦,让人好不留恋,好不心生惆怅婉转于一腔。
但是,晴雯扮成的小书生就是扛得住,她没有动,没有回头,没有被这种似乎一个被照顾、一个在打伞的两人之间的默契所动而有所轻举妄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在这里发生,即便是在心里已经蓦然回头,即便在心里想象着那举伞人儿的颦眉和巧笑倩兮,但是,小书生终究是没有回头。
梦,似乎没有停止,桥后的麦浪被风吹而动,好像一种无声的舞蹈,极具yòu huò力,桥下的流水叮叮淙淙,流向远方,没有回头之意。这里,是一匝断桥,没有前路,只能回头,只能转身回去,那么,梦里的自己又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期盼着什么发生……
梦中的自己应该接过伞儿,即便不回头,也要说一声谢谢,但是,这梦好似是无声的,晴雯扮成的小书生怎么想发声,都没有声音,她竟然不能表达对打伞人的谢意。
天开始暗了下来,麦浪有怒涛汹涌之卖相,而流水呜呜咽咽的,好似有不尽的委屈好诉说……
这一切对于晴雯来说,纵然是一个轻易不多愁善感的女汉子也是一种难过的难熬。
晴雯好像用手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好唤醒自己,不要再在这凄凄楚楚的氛围里自戕好了。但是,很疼,她却怎么努力也怎么都不能醒转过来……
“难道自己是被灌了**汤不成?”晴雯第一次不那么自信了,生理上的不能醒了导致她因能力的不足而产生了自卑的心里,不那么能够济世情怀了,有些个不安。
这不安带来的是景色的变化,蒙蒙细雨转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而桥已被大浪淹没,麦浪怒吼着和这桥下的大浪对抗着,天啊,一场无声、但却异常地你死我活的战争在梦中不停地上演着……
怎么办?晴雯扮成的小书生眼见着这把美丽的油纸伞被一阵狂风给吹走了,那身后的人儿不敌着伞的拽力而马上就要从身后飞起,这时候的晴雯扮成的小书生如果再考虑自保那就不是晴雯啦,晴雯一个有力地下手,一把拽住了那只被飞伞牵着的小手儿,冰凉的小手被小书生给紧紧地握住,那似乎要飞出去的、还有些冲力的身子也被小书生一个用力地回拽,给拉了回来。
“好险。”小书生对自己说,其实,也是在无声地对这个打伞人说。
梦里,看不清打伞的人儿是谁,晴雯扮成的小书生由于自我意识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梦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和实际生活的真正结果无关,但是,小书生却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并不能拿这个堂而皇之的正当理由来作为挡箭牌,就放弃对这个为自己打伞人,她决心,要让这个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是说,好险!”说完这句话,晴雯扮成的小书生果真有意识地在梦中对自己说:
“我要看到这个打伞人的脸儿。”
这样说完,小书生努力地将自己的脸儿转向手牵着的打伞人,然后,努力地用自己的意识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去看那个人的脸儿。
这是一张再纯净不过的脸儿,一张很漂亮、但并不能叫做是女性美的小女娃子的脸儿,四目对视,这丫头俏皮地对自己一笑,莞尔一笑之间,小脸儿忽地就就变了形。
晴雯猝不及防,这梦虽然是自己亲力亲为所做的,似乎,本应该被自己的意识和潜意识百分之百地操纵,结果呢,反而是自己被自己的梦境给牵着鼻子走,全然地被动。
这会儿,就是一个明证。
这女娃子的脸儿,本也春花般明媚,甚至不受周围电闪雷鸣的影响,也没有因这风吹雨打而在晴雯扮成的小书生的心目中有半点儿残花败柳的联想,亦或是造势,女娃子的清新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