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便笑道,“当夜,罗欢师兄,在这汴梁河上,左搂右抱,放浪形骸,从师弟一声********吼,猜出了我与师兄的关系,船头对偈中,对我多有指点。只可惜当时我年少气盛,总以为色阎罗色阎罗,不过是花和尚,佛门异类,直至后面听闻师兄授讲《曼陀罗大欢喜经》,才知道原来罗欢师兄主修的便是此经。”悟虚虽然对喇嘛教双修之法不甚感冒,不敢苟同,但此法从经文道理来说,也不是说不通,自己认为难以做到,也不好说别人做不到,何况多吉数次言谈间,均流露出与罗欢颇有交情。方才,多吉看在自己的面上,放走了金蛇子、韩双虎,悟虚自然也要谈些高兴的。
多吉仰望着外面夜空,默默地听着悟虚之言,偶尔低声诵起一两声佛号。夜风吹过,多吉站在栏杆边,其背修长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中微微荡漾,隐隐有几分清冷,几分茕茕孑立。一时之间,悟虚竟是有些恍惚不已。
忽然,多吉浑身涌现一股惊人的杀气,原本轻抚栏杆的双手,齐齐往下方一按。悟虚便听到一声巨响,身处的船舱最高层阁楼,便如电梯一般,瞬间飞升。头顶明月,还是如玉盘,脚下那些花船酒舫,已是仅有拇指大小。随后,阁楼又在无边月色中,随着哗哗啦啦的水浪声,徐徐沉坠。待到坠落在水面,悟虚脚下不觉晃晃悠悠,再望向外面粼粼水波,不禁失声问道,”师兄!下面那四层,连楼带人,你全都??“
方才,多吉双掌虚按,却是将下方那四层,包括船身,包括附着其中的所有人,全都化为了粉末。
多吉,此刻已是端坐在蒲团上,只不过面色分外冷峻,“这些魔道中人,诽谤我佛,不敬三宝。邪魔功法,吃喝嫖赌,若是不断然处置,怕是要流毒不浅,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这番话,其实没有道理。方才登船后,悟虚和多吉经过一二层阁楼之时,分明看得出,许多都是凡俗之人,想来第三层第四层也是如此。他们这些凡俗之人,纵然吃喝嫖赌,难道便要统统杀掉?悟虚前一世,也只不过,拘留,罚款,往家里寄个通知单,顶多再上个电视,上个头条。再则说,他们这些凡俗之人,若是吃喝嫖赌,入了魔,该杀,那在这第五层阁楼,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设局者,暗中盘剥汲取这一干人精血骨髓化作的魔气的金蛇子、韩双虎,岂不是更可恨,更该杀?
多吉,似乎读懂了悟虚的眼神,轻诵佛号,说道,“一遭入魔,皆是可杀该杀之人。我看你的情面,放那二人离去,不过是法外开恩。”
悟虚听着不是滋味,却又不想和其争论,苦笑一声,也徐徐坐在蒲团上。
蒲团隔着木板,木板隔着冰凉的河水。此刻,夜已深,水面四周,开始飘起寒气。悟虚和多吉,跏趺而坐。夜风起,水波动,两人便随之,浮浮沉沉,摇摇晃晃。
多吉,拿起方才饮茶的玉杯,掬来一道河水,笑道,“当夜罗欢师弟与你,美人醇酒,是船头作偈。今夜,我没有这般fēng_liú洒脱,不能破戒,便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悟虚笑道,“酒,就是水嘛。”遂也学着多吉,掬来一道河水,盛满跟前玉杯,与多吉一饮而尽。
饮完这一杯,多吉方才长叹一声,沉声将罗欢生平娓娓道来。悟虚听罢,不由肃然起敬。
原来,这色阎罗罗欢,当初是和多吉一道拜入的萨迦寺,只不过比多吉小了半岁,便作了师弟。罗欢,天资聪慧,悟性极高,乃是同一批中,最先晋升真人的。当时,萨迦寺诸位长老,全都看重于他。只不过,他晋升真人之后,出人意料地选了《曼陀罗大欢喜经》为主修。当时,许多人不解,更有嫉妒者,莫名中伤,说罗欢动了凡心,罗欢尽皆付之一笑,不复一言;便是师尊八思巴大师,问起,他也只是说缘法使然,四个字而已。
“那个时候,我尚未晋升真人,见罗欢晋升了,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欢喜,又是羡慕,甚至嫉妒不已。本以为,从此,他便是前辈,便是师兄了,但他对我从未假以颜色,反倒依旧恭谨地称我师兄。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何选了那《曼陀罗大欢喜经》。”说到这里,多吉顿了顿,双手合掌,微微仰着头,双目似闭非闭,声音抑扬顿挫,似乎完全陷入了昔日的回忆中。
悟虚全神贯注地听着,悟虚先前从多吉处得知,其实喇嘛教内部上层也有共识,这《曼陀罗大欢喜经》太过凶险,最好作为一种参考和调剂,却是不宜作为主修法门。水面上呜呜的风声,如泣如诉,悟虚却是充耳不闻,只看着夜色之下,神情捉摸不定的多吉。
多吉果然又说道,“罗师兄他笑着告诉我,‘吾自幼拜入寺中,谨守诸般繁琐戒律。本以为修成真人,便脱去樊笼,上天入地,遨游世间,却想不到还是诸多不自在,唯实难欢喜,是以,我修此《曼陀罗大欢喜经》,看能不能得自在,能不能大欢喜,为后来者印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