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江江雾很大,上游雾气沉沉。/p
一道巨大的阴影缓缓冲破江雾。/p
龙率先而出,面容狰狞,接着是龙爪抓破江雾,斩开波澜,徐徐带出整具身躯——/p
那是一艘巨大的龙船,从淇江上游向南而行,同时缓慢掉转方向,向着中下游借水力而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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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错了?”/p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p
披着重甲的男人老老实实低头,双手按在大腿上,腰脊挺直,跪坐在龙船的高阔厅堂蒲团上。/p
高雕梁,纹画壁,大厅大堂的装饰相当华丽,正厅内的紫檀小香炉里袅袅檀香,沁人心脾,炉内三尺白雪。/p
被罚跪在这儿的重甲男人听到身后那个懒洋洋的声音,连忙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三分,上半身如枪一般挺拔,跪姿端正。/p
在他记忆里,小时候自己犯了错,老师总是这么惩罚他。/p
跪着。/p
也不会有再多的言语。/p
大殿下一开始倔强不肯认错,也不肯回答,就这么咬着牙保持跪姿,姿势无比标准,直到双腿麻了全身麻了,也绝不肯说一个字。/p
一年内跪烂了三个蒲团。/p
而往往在罚跪之后,源天罡只会淡淡问他,知错否。/p
不会有更多的话。/p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p
后来大殿下有些琢磨透了,无论他回答知道或不知道,都可以免于承担这份苦果,不必再跪在地上与蒲团较劲。/p
大殿下若是回答知道了,源天罡就会让他起来,当这一切没生过。/p
大殿下若是回答不知道,源天罡就会一一指出他的错误,所言之处,每每令人信服,五体投地。/p
大殿下很认真说道:“不知。”/p
源天罡轻声说道:“自从及冠之后赐了无悔的字,我就再没有罚过你,今日罚你跪了一炷香。”/p
大殿下低垂眉眼,背对老师。/p
“你跪着好了。”源天罡淡淡说道:“跪在这里,总比死在西关好。”/p
大殿下低声说道:“我不懂老师的意思。”/p
国师大人背负双手,声音缥缈:“你从北姑苏道赶到齐梁渡口渡江,可曾经过兰陵城的同意?”/p
大殿下沉默了。/p
“你带着唐家大小姐两个人借龙船,可曾让陛下知道?”/p
“你孤身前去西关,不带一兵一甲,可曾做到我之前对你说的三思而后行?”/p
“你以为桓图穷下令收剑,是因为你先沉了戟?你以为你一个人来就算是替齐梁表了心意?你以为西关那些人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p
大殿下咬了咬牙。/p
源天罡笑了笑,戏谑问道:“你是来救人的,还是在兰陵城开集市,玩买一送一呢?”/p
萧无悔不说话了。/p
“以前你犯的错多是头脑热,未曾慎思,罚跪为了让你冷静。”源天罡冷笑一声:“这一次你若不知错,便跪在这里,跪到知错为止。”/p
大厅内空空荡荡。/p
只有大殿下一个人。/p
龙船庭楼外,所有人都听到了源天罡训斥大殿下的声音。/p
这位齐梁大国师很少有动怒的时候。/p
谋定而后动。/p
源天罡就像是一座山,压在兰陵城里,压在齐梁的心眼骨子里,喜怒不形于色,从未有过丝毫的错误,每一条提议,每一出计策,都如同提前预见未来的先知一般,准确到令人难以置信。/p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生气动怒的时候呢?/p
只有一个人现,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了,事情出乎自己的预料了,他才会生气,才会动怒。/p
“你领了陛下的兵符,从北姑苏道跑来了这里,好威风啊。”/p
“整个西关在你一个人面前都沉默了,西关三犬的脸被你在西渡口打尽了,可真对得起封给你的‘烽燧侯’名衔啊。”/p
大厅那里的训斥声音依旧在继续。/p
“我从天极海赶回来,连兰陵城都不曾回去,一路逆着淇江到西渡口,可知再迟上片刻,会生什么?”/p
少年儒士相当愤怒。/p
“西关会毫不犹豫击穿这艘船,拉起对齐梁开战的旗帜,今日之后,整片中原都别想安宁了!”/p
“你趁什么能?当什么英雄?”/p
源天罡的声音带着愤怒,愤怒之后沉寂的情绪更加复杂,掺夹最多的是失望。/p
大厅外易潇萧布衣等人都被源天罡勒令不准入内。/p
小殿下远远看去,跪在蒲团上的那个重甲男人背影有些孤独。/p
那个重甲男人眉眼之间尽是风霜,此刻却笑了笑。/p
他背对源天罡说道:“老师,我不想当英雄的。”/p
国师大人按捺下心口那股怒气。/p
重甲男人轻轻说道:“可如果我不来,布衣今儿还能活吗?”/p
这句话丟掷在大厅里。/p
源天罡怔住了。/p
小殿下沉默了。/p
大厅外的萧布衣抿了抿唇,明白了大殿下的意思,额角开始渗汗。/p
身边的唐小蛮低垂眉眼,轻轻拿红衣袖替他擦去面颊上各处的细汗。/p
“老师,连你赶来淇江的时间......都是如此的紧迫,踩着最后的时间,晚上一秒后果都不堪设想。那如果......没有这艘船,现在又当如何?”/p
源天罡沉默了。/p
他不再背负双手,而是轻轻将双手垂下,一只手伸出食指,轻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