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有点事,要回家一阵子。”进了宿舍,安琪平静地说。
在我听来,好像是告别;又好像在谴责我对他刻意的疏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问他家里发生什么事,让他将我的关心误会作喜欢?
我该违心表现得毫不在意,让他以为我讨厌他?
……
我真的不知道。
“放心,很快就会回来的。”安琪又对我笑。我心虚地回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
安琪在柜子里掏着什么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他没怎么出汗;不知道他体育课都在做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摸出一包烟和一只火机。
他走到窗边,我看着他修长结实的背影,他颓废的指尖,他吐出的眨眼就消散的烟圈。
这是我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吸烟。
安琪又转过身,微微眯眼,用一种诱惑的口吻问我:“康榕,你不喜欢我抽烟是吗?”
我来不及回答,他继续说:“每个人都说吸烟不好,会让人得病,得癌病,会让人腐烂。可是有病就有错吗?有病就活该被疏远,就活该遭人白眼吗?”
他的话让我胸口钝痛。
我慢慢靠近他:“安琪,没有人说你有病。你也没有错。”
“康榕……你骂我是变态。”安琪对着我喷了一口烟,“你鄙视我。”
安琪的双眼泛红,“康榕,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是你也当我是……”
“没有,安琪,我没有当你是变态。我说的是气话!”我激动地打断他,“我没有鄙视你,我只是有点乱。你不知道,我最近真的很……”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乱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纠结吗?我纠结得比你还要多,比你还要早,你这都不明白吗?”安琪也激动起来。
“我不明白。”我老实说,“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好,现在我更不明白。”
“康榕你个笨蛋!我喜欢你,你不明白吗?!”安琪恶狠狠地瞪我。
世界突然静了下来。连我的心跳也静止了。
“算了,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我不应该喜欢你,给你造成困扰。你就当没听到好了。”安琪耸了耸肩,把烟头摁灭。
墙上留下一个哀伤的烟灰印记。
沉默半晌,我终于挤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安琪,你是我很珍惜的朋友。”
安琪的神情变得更加悲伤。他推开正对他的我,回到他的床位,又开始翻他的柜子。
他递给我一本书——一本典藏版《老舍文集》,比我的那本要薄而重,封面也更精致。
“找不到你那本,也不想敷衍你。不过好像也没有必要再找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安琪冷冷地说。
我双手接过那本书:“安琪,你要和我绝交?”
“犯不着绝交。我们还是同学。”安琪开始收拾他的行李,“以后就是普通同学了。跟高一那会儿一样,挺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再赖着你,讨你恶心。”
他留下不少东西,只提了个登机箱,背着双肩包在门口,头也不回,轻飘飘留下两个字:“走了。”
我看着安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看着门被关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
我冲了澡,又买了一听可乐,回到教室。
一整晚,我身边都是空荡荡的。
那个在自习课总是一边转笔一边解题的安琪,那个小声跟我讨论万有引力或是电离方程式的安琪,那个会在课间拉我出教室透气的安琪;那个近来郁郁寡欢的安琪,总是沉默陪在我身边的安琪……
还有那个说喜欢我的,和我一样都是男生的安琪……
那个突然就消失的安琪。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想跟他做“普通同学”。
我心情烦躁得很,作业也写不下去。到了课间,我一个人到了教室外。
眼前是一片幽然的竹林,天空是一轮细幼的月牙。
晚风温柔而寒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麻木却有血有肉的人。
这种感觉,可能就是所谓的“不习惯”吧。我甩了甩头,努力赶走关于安琪的印象。
慢慢就会习惯的,我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