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熊孩子,要么熊孩子把大人折腾疯,要么大人把熊孩子教好,再要么就像谢爹和谢籍一样,到最后谁也没影响谁,谁也不打算再妨碍谁。这也是谢爹心宽,若不心宽,早被气出好歹来。
如今熊孩子是业立家将成,虽还没成,但人生已可以说有个交待,所以,谢爹更是不爱多管。再者,现在不有的是人管嘛,满朝公卿,多得是为将天子往明君路上引而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的。谢爹如今看谢籍,别提多轻松:“别的为父也教不了你,唯一言相赠。”
熊孩子喝口茶,迎着湛湛明明升空的一轮圆月朝亲爹举杯:“您说。”
“怜取眼前人,既心爱甚笃,便莫负了此心此爱。”
搁从前,熊孩子必然要反口,或提起旧年谢母之事,如今细思量,从前也是他过于偏激:“此言,共勉。”
谢爹要不是想给熊天子留点脸,少不得要上大巴掌抽他:“你啊,可少气点人吧,把为父气倒,为父至多不返洛阳,不搭理你。把满朝公卿气坏,谁给你办事,要没人给你办事,你哪儿来的闲工夫去同七娘谈天说地观风赏景。”
这道理通,谢籍其实经这些年种种,早已知事,只是看见他爹,还是会习惯成自然地跟他爹怼着来。细想想,再细想想,谢籍踏踏实实点头,没再针尖对麦芒,反是语气柔和下来:“山中清苦,爹还是回洛阳来罢,也不拘在宫里住,在洛阳山水丰美处置个园子,好好清静过活亦是一样。”
“此事不成,我若常在洛阳,日后倘有什么事,总有来找我求情出面的。老夫前半辈子可是见多了上家告状的,不想下半辈子继续……嗯,还不止是继续,还会更上层楼。”从前来家告状的是左邻右舍,为的多半是鸡毛蒜皮的事,现在倘有人登门告状,那事必小不了,谢爹不准备接这茬。
谢籍亦深感相见不如远远的,偶尔惦记那么片刻工夫,遂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谢父还有几分怜子之心,临到睡前,还叮嘱一句:“明日早些起,我与你一道去邰府拜访。”
这话说得谢籍眼前一亮,整个人在深深殿宇,森森花木中闪闪发光:“谢谢爹。”
见状,谢父不得不庆幸,这世间好悬还有个邰山雨给谢籍套上笼头,不然这小子真能上天入海,搅得人间尽是非。是以,纵有旁人来说道,谢父亦从不动摇,也从不生干涉小儿女情爱之事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若不深知这一点,坟头的草怕已经有人半人高。
及至次日,天还没亮谢籍便起来,把满宫的人都催得着急忙慌,有不明前因后果的宫人小声问元成安,元成安一脸高深莫测:“陛下心思,岂是你我可揣测的,还不赶紧干活去,没伺候好陛下仔细陛下削你。”
元成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默默吐露谁也听不到的真言:这不是要由家长携同一道登心上人家的门了么,眼看大事要定,怎么可能不着急忙慌,盼这一天陛下可是盼好些年了。
时下男子服制并没有多少花样,又不是女郎们的衣装,样式得多很,谢籍在殿内折腾来折腾去的,最终穿的还是时常穿得最多的样式,只是花样纹路更庄重精巧。谢籍洗漱罢出来,谢爹已经连早饭都消下去不少,见谢籍出来,失笑道:“你这病,大约是一世别想能治好。”
什么病?
每去见邰山雨前,都觉得自己少身衣裳的病!
谢籍皮厚,不怕被说,反抬眼问元成安:“如何?”
元成安也皮厚,溢美之辞眼不眨地就能扔出来一堆一堆,谢爹见这君臣二人相得甚美,颇有点不忍多看。
一路驶向邰家,依样是晴天,巷道两畔开着许多向着暖阳而开的花朵,许多喊不出名字,皆是小小朵朵的开满枝桠。临近年节,巷道中常有人来往,见天子车驾亦不怵,因委实太常见,只让了让等车驾过去,便连多看一眼也不曾地上街办年货去。
此番景象,谢爹看了许久,终于心中生出些对熊孩子的赞赏之情来。谢爹是个不曾出仕的文人,心中有许多奔放而浪漫的念头,关于为君如何,谢爹自然没有概念,他只觉眼前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人君与黎庶之间很值得传唱。倘天子威高势重,所经行处处人皆远远退避,那这天子且不说是不是明君英主,必不是知黎庶心中的“好皇帝”。
邰府门房也一样见熟了天子车驾,老远瞅见,把门打开,跟见了自家主人回家似的熟,问候听着也是熟极了:“陛下来得好,早上煮的羊汤面片,这会儿正该是出锅的时候。”
邰山雨素来起得晚,眼下这时辰,旁人已是早饭都消了食,她可才刚到洗漱罢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谢籍应一声,便咂着嘴进门,熟门熟路闻着香味去寻享用早饭的邰山雨,至于亲爹……不好意思,有小青梅谁还管亲爹。
谢爹倒不用他管,自也熟门熟路去寻邰爹,洛阳衙署已经放假,除轮班值守的人员,无要事余者不必去衙门。邰爹才听说谢籍同他爹登门来,抬头便见了老友:“谢兄,年久不见,瞧着挺好。”
“那混蛋孩子气不着我,我自然能挺好,我瞧邰老弟也不错。”
邰老弟:“这我却不觉得,九郎一门心思想把我家山山拐走,我怎么还能不错。”
谢爹闻言忍不住笑:“那却没法儿,九郎会看中七娘,还不是邰老弟自己把人给招到家里来的。”
邰夫人听了,也幽幽看邰爹:“我就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