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是不可能消停的,这场纷争不可能轻易平息。
为了争夺巨大利益,西陵党跟任真交锋两回合,都败下阵来,颜面扫地。
如果就此收手,会在朝野间传递出一道强烈的信号,让世人误以为西陵党已经失势,以后只会有更多利益被夺走。
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找回场子。前两回合,他们还是就事论事,但任真跳出来,破坏了他们的算盘。
他们怒不可遏,接下来必须主动难,扳回一城,才能从任真手里夺回声势。
女帝的话刚出口,朝班里又有人出列,禀报道:“臣有本奏。”
此人是礼部尚书,徐元直。
任真皱眉,侧身看着对方,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他兼任礼部侍郎,这位徐尚书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虽然还未正式上任,礼部如果生大事,两人应该先提前商量才对。
“何事?”
“禀陛下,按朝廷旧制,大朝试虽由礼部主持,但历年来,皆聘任德高望重的大儒当主考,批阅考卷,唯有如此,方能使天下士子信服。”
他微微一顿,道出真实意图,“今次陛下命吹水侯担任主考,有违旧制,不能令人信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换句话说,我们都不服你蔡酒诗!
任真不由一怔,初次跟领导见面,就要先掐一架,这可真是刺激。
朝试主考官固然是块肥肉,无数人垂涎不已,但刚才自己那般强势,都没能震慑住徐元直,对方甚至当面叫板,多半也是西陵党的人。
朝内共有六部,这才一小会儿功夫,兵部、户部和礼部就站了出来,西陵党果然羽翼庞大。
前两次争锋的焦点,还只停留在夏侯淳身上,而这次,是直奔正主了。
想通其中关节,任真没再等女帝话,径直走出来。他知道,以她的性情,肯定又交给他自己来摆平。
“我身为儒圣的关门弟子,又是礼部侍郎,无论是师门出身,还是官位职责,都有资格当主考官。徐大人何以不服?”
徐元直轻捋银须,神态从容,丝毫不惧任真的气势,眼眸里透着矍铄的精光。
“主考官只能由文官担任,你是礼部侍郎不假,但还有武侯加身,按品秩算,取更高者,你其实是一品武官,不符合要求。这是其一。”
“你是儒圣弟子,地位尊崇不假,但眼前你还太年轻,毫无学问建树,哪比得了那些博学鸿儒,更没资格当众多士子的座师。这是其二。”
“你初入俗世,对世间儒学风气尚不熟稔,行事又太偏激,眼高于顶,非名儒气度,恐难沉稳持重,秉公取材。这是其三。”
他正视着任真,继续说道:“鉴于这三点,老夫认为,你没资格当这次主考。”
他侃侃而谈,言谈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一口气便抛出三条理由,试图令任真其顾此失彼,无从招架。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后方群臣的附和声如潮水般涌起,将任真湮没在内。
“徐夫子慧眼如炬,鞭辟入里,说出了我的心声!”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朝试何其重要,绝不能让一个年轻人随意主考!”
……
虽然刚才目睹任真咄咄逼人的气势,此时众人依然纷纷开口,声援徐元直。
这并非因为他们不忌惮任真,而是涉及各自的切身利益,不得不声表态。
大朝试关系到年轻官员的选拔,举足轻重,不仅决定所有考生的命运,更影响众多家族门派的兴衰荣辱。
上朝的这些官吏,哪个身后不是拥有深厚的势力背景。从他们的亲生儿女,到远方子侄,乃至下属的后辈,都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为了培植接班的年轻新人,将其安插在朝廷里,每年百官都会花费不少心思,打点门路,谋求或大或小的官职。
世风如此,礼部的考官们收钱办事,徇私舞弊,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大家都司空见惯。
若在往年,无非就是京城那几位名儒轮流主考,大家同在官场厮混,都老于世故,不会不食人间烟火,乐得卖一些人情。
但是今年,一切都不同了。
自打朝廷推行新政,重文抑武,军队里的一些兵家将士便被抽走,或降职,或罢黜,很多职位都空缺出来,需要有新人填补。
新政尚未收效,南晋又趁机进犯,两朝战火重燃。对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这正是崭露头角、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不可错失。
时势决定了,今年朝试的分量十足。
或许是奖励太诱人的缘故,原先一直未入世的天才俊杰们,都不约而同地盯上这次朝试。今年考生的含金量也必定十足,竞争异常激烈。
水涨船高,赶上这种朝试大年,主考官的权力无形中被放大,相对应的利益也随之猛增,成为东西两党的必争之位。
偏偏在这时候,任真出现了,夺走了他们垂涎已久的肥肉,打破了原有的官场平衡,也颠覆了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这叫他们如何容忍!
昨天女帝颁布的两道圣旨,无异于晴天霹雳,击碎了很多人的美梦。
今天上朝之前,两党就已暗中合计好,要争主帅,争主考!
那些明哲保身、不涉党争的官员,这次也很罕见地想参与进来。
这些人的动机很单纯,他们昨天跑去给任真送礼说情,结果却吃了闭门羹,无功而返。在他们眼里,小先生从世外来,果然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