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张猎户和张李氏带着小平安,跟随王记马行的商队,一路北上返回獾子寨。
舒予头天晚上哭了一宿,哪怕又是冰敷又是滚鸡蛋的,眼睛还是有些微肿。为免张猎户和张李氏见了伤心挂念,一向不喜妆扮的舒予,特地吩咐丫鬟给她上了一层厚厚的妆,这才遮住了些。
韩彦特地告了假,跟舒予一同送岳父一家出城。
孟氏虽没有亲自去送别,却一早就准备好了土仪和路上所需之物,提前送去了百花巷,让张李氏有时间安排装车。
还有康平帝,身为帝王的他不方便出宫送别,却提前赏赐了许多财物,聊表心意——先帝作为父亲虽然不合格,但是留给康平帝的私库却颇为丰厚,足够他用来恩赏臣民。
阳春二月,柳丝抽出嫩芽,柔嫩纤细,春风一吹,便袅娜起舞,依依不舍,似要牵留住远行之人。
一行人一路沉默地出了城门,在长亭驻足暂别一刻,商队便要启程了。
舒予到底忍不住,拉着张李氏的手,红了眼圈。
张李氏见状,强忍了一路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殷切叮嘱道:“往后在家中,一定要孝顺公婆、和睦妯娌,照顾好姑爷和忻儿,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想家了,就托商队给娘捎个信儿,娘就做些好吃的,托商队给你送过来,做个念想。
“知道你爱吃灯笼果,以后每年采摘了,娘一定都让人给你捎一大包过来,保管你吃个够。再酿些灯笼果果酱,你留存着慢慢吃。还有各式腊肉,娘也多做一些,托人给你捎过来……”
絮絮叨叨,说得旁边的张猎户和韩彦也禁不住感伤起来。
两个大男人不好当众哭别,只能别开脸去,仰天深吸几口气,将眼中的泪意强压下去。
三岁余的小平安,一手牵着舒予,一手牵着韩彦,泪珠儿滚滚下落,看得人心酸极了。
韩彦蹲下身去,抬手摸了摸小平安的小脑袋,劝慰他道:“等姐姐、姐夫有时间,一定会去看你们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等回到獾子寨,姐姐、姐夫不在身边,你可要替姐姐和姐夫向爹娘多尽孝心……”
大约是身世的缘故,小平安和康平帝都很早就懂事了,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体贴,听得韩彦这么说,小平安重重地点点头,哽咽应道:“好!”
舒予拿帕子替小平安擦干净了眼泪,强忍着泪,勉强一笑,夸赞道:“好孩子!”
再不舍,离别也终究到来了。
看着张猎户和张李氏带着小平安登车远去,舒予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扑进韩彦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彦心疼得红了眼圈,紧紧地拥住舒予,一面轻抚她的后背安慰,一面温声安抚。
代表韩迁和孟氏前来送别的杨忠,见状踱步走远,静待等候。
约莫过了一刻钟,舒予才渐渐收住眼泪,自韩彦怀中抬起头来,顶着两颗肿成核桃的眼睛和一脸花了的妆容,鼻音浓重地叹道:“咱们回家去吧……”
杨忠在还在一旁等着呢,她怎么好因为自己的怏怏不舍,耽误他回去向韩迁和孟氏复命。
韩彦却安抚笑道:“不着急。”
说罢,回头对一直背对着他们看向别处的杨忠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暂时先不回府。你先回去吧。”
杨忠闻言,拱手应命,牵马离去,并不多打听什么。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舒予讶然问道,“怎么先前没有听你说起?”
“先前是没有事的,不过,如今看你哭成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不带你散散心,让你重新高兴起来,我这个做丈夫的岂不是不称职?”韩彦眨眨眼睛,玩笑道。
饶是心中还在为与家人的离别而感伤,但是如今听韩彦这么说,舒予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暖,哀伤的眉间多了一丝笑意。
“走吧。”韩彦笑道,“说起来,自打到了京城,就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带你细细地看过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韩彦有心宽慰她,舒予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这份好意。
再说了,眼下她哭成这个样子,心里又正悲伤离别,也没有精力回府强颜欢笑地应酬孟氏等人。
还是等心情稍稍平复,情绪稳定了,再回府去吧。
舒予点点头,柔顺地应道:“好……不过,我得先梳洗一下。”
韩彦点点头,温声笑应道:“那我们进城之后,先去余记茶楼吧。我和庄贤在那里留有房间,梳洗也方便。”
说着话,韩彦抬手替舒予将散落耳边的鬓发抿到了耳后,用发簪固定住,又拿帕子替舒予将脸上花了妆容擦拭干净。
至于红肿的眼睛,那就没有办法遮掩了。
舒予将刘海拨下,微垂着头,倒也让人看不真切。
夫妻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往城内古井巷的余记茶楼行去。
路过百花巷巷口,念及已经远去的爹娘和幼弟,舒予少不得感伤一番,又落了一回泪。
韩彦温声相劝,款款柔情。
等到了余记茶楼,韩彦也不用人引路,带着舒予径自去了余掌柜给自己预留的房间,吩咐小二打来热水,供舒予洗脸梳妆。
梳洗罢,舒予心情也略略平复一些。
韩彦见状温声笑问道:“要出去走一走吗?”
舒予摇摇头,抬头歉然道:“我这会儿没有心情……倒是辜负你一番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