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沙弥却不肯走,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子闵虽然目不能视物,不知怎的竟也知道了这小沙弥的怀疑,竟依照方才所走的路线将蓉儿与安平的住处如实地描述了一遍,即便从未到过那里的人,听了子闵的描述也绝不会迷路。
小沙弥却还反应了一阵,才终于相信了我们的话。
他走了之后,子闵叹了口气道:“你方才说,她唤作‘安平’?”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嗯”了一声,每每与子闵说起从前时,我都会刻意避开他们的名字——安平,承平。每想到一次,心就会痛一次。
这名字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子闵却偏要问,我有些不解,便问道:“怎么不好么?这名字本是父亲所起。”
子闵道:“很好,只是父亲在起这名字的时候,必定希望她能生活在安平之世,可如今……大哥,你此前答应我的话,可要作数。”
我道:“自然作数,只是你如今多有不便,再要累你辛苦,我实在不放心。”
子闵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我知道如此这般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怎样面前都是一片黑暗,心中一痛,扶住了她。
她却笑了笑,将我一推。
我一愣,退了两步,只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截树枝,她以树枝为剑,“刷刷”两剑朝我刺来。
我右肩的伤还未好,侧身避过,谁知却身形微微滞了一下,并没有完全避开,子闵将树枝一压,正好打在我的左肩上,我只觉得左肩隐隐作痛。
她一击得手,便停了下来,听声辩位来到我身边,道:“大哥,你怎么不躲?”
我笑了笑道:“躲啦,不过你的剑太快,我却躲不开。”
子闵笑道:“既然如此,大哥又有什么不放心的?若大哥真的把我扔在这里,我才真的不放心。”
将心比心,我明白她的心意,便拉着她的手道:“谁说要把你扔在这里?”
子闵撇了撇嘴,却笑道:“噢——大哥没说,可心里便是这样想的。”
我无可辩驳,索性沉默不言。
子闵当我是默认,正色道:“大哥说要将这天下都拿来补偿我,我自然要跟着你。”
在十业寺又住了半个月,已经是深秋了,这半个月中,我再也没有踏足蓉儿和安平的住处,偶尔在十业寺前殿看到安平,也只是远远看着,不再如第一次一般尾随。其实这样更好,我实在没有理由去打扰她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她能够还活着,已经超出了我最大的期许,我实在不该有再多的奢望。
安平,便如这个名字一般,安稳平和地在此生活着便好。
十业寺后院的竹林在月影下不住地晃动,我等到子闵睡熟了之后,起身来到院中,已是深秋,夜里极凉,我浑不在意地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良久,才觉得有点冷。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很多问题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别十数载,李玄霸会变得如此狠毒?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浮现出翟让的影子,想起他的下场,才猛然意识到其实人性本就是如此不堪。
当年王伯当曾行刺于我,被我抓住之后交给他,那时候我就应当觉得奇怪,他在对王伯当施针时,根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悯,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大意。他对李元吉的怀疑,对我的试探……
想到这些,我竟觉得,今日我自己的下场竟是理所应当,是我自己亲手将李唐江山拱手相送,怨不得旁人。
过了几天,我便与子闵乔装北上,途径洛阳时,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那天我昏迷之后的状况。
那日我昏迷之后,仇不度和唐临个安排了四名随从护送我们离开,他们自己则并没有走。
仇不度有言在先,这些白衣人与七不杀山庄的人过不去,他不会放过他们。因此他没有抽身离开,与七不杀山庄的旧人同神策营的人交手。
在讲述这些事情的人口中,仇不度与唐临自然是作乱之人,说是两拨乱贼都被全部歼灭,其中一个领头的被乱箭射中力战而死,另一个也中了箭,多半是活不成的了。
讲到最后还不忘加一句——陛下实在英明,竟能在危境之中反败为胜,平定洛阳。
我听到后来已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握着茶杯的手一直在抖,子闵握着我的手悄声道:“大哥……”她的意思是叫我冷静,我却怎么可能冷静得了?
唐临带来究竟是些什么人我并不清楚,可仇不度的七不杀山庄,却因此而毁于一旦,他若为了我出事,日后见了杜杀,我又该如何向她交代?
再度回到醉鸿渐茶楼,早已物是人非,茶楼照常开着,喝茶也不少,我不禁好奇这茶楼的老板换成了谁。
正想走近看一看,身后却被拉了一把,有人在我耳边悄声道:“别去,是陷阱。”
我一愣之下,仔细瞧去,茶楼中的人果然都时不时朝外望一眼,再回头看时,身后却明明没有人。
子闵道:“那人的身法,像是卢彦卿,已经走远了。大哥,此地危险,我们还是走吧。”
我却仍立在原地,看着茶楼不想离开,子闵拉住我问道:“大哥答应过我的事,绝不会食言,对么?”
我道:“当然。”
子闵又问道:“倘若今日我们露面,没有他人帮忙,定会葬身在此,大哥若死了,又如何能不食言?”
我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心中突然明白了她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