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怨愤,声声泣血,凄厉女声穿透峡谷,似剑要将这不长眼的老天,刺穿。
听见的人脸色沉重,心头发瘆,忽觉寒意自心而来,忍不住地凄凉。
连从来都微微笑意的锦衣人,都敛了那一抹淡淡讥嘲,目光冷而遥远,似是因此想起了一些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他们都有共通的心情。
人人都曾在类似的阴谋和恶毒中,趟血火而过。
凄惨冷血,由来帝王家。
翡翠女王骂完了,嚎完了,精疲力尽地向地下一坐,眼神空落落的。
多年积郁放空了,脑子似也空了,她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想在这里天荒地老地坐下去。什么丈夫爱人,什么王位之争,什么姐妹夺位,统统都这么坐化了。
玉无色和他娘吵架吵得干劲十足,看他娘这死气沉沉样子反而慌了,拼命拉她胳膊,又敲她后背,“醒醒!醒醒!”
女王一动不动,她没流泪,或者在很多年前,她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忽然一只手抚上她的膝头,她先是毫无感觉,那手却努力地向上摸去,她一低头,惊得原地向后一退。
“英白!”
地下,英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他当然没死,有宫胤在,谁也不能让他死。锦衣人的手段,不过在刹那间短暂闭了他的气息,女王心思浮动,性子又急躁粗疏,哪里注意得了这么多。
一霎闭气之后就恢复,只是毒没解还不能动,他躺在地下,将那声声嚎啕,听了个清清楚楚。
震惊到不敢相信。
难道那十二年的怨恨和忧愁,都是一场错?
十二年买醉酒乡,十二年嬉笑fēng_liú,十二年自责自愧,十二年自逐家乡。
都不过一场错,一场阴谋?
此刻再想起当年的玉翡,忽觉面目模糊,在回忆中那些原本坚信不疑的事情,再和此刻听见的真相一对证,顿时疑点多多。
潮过了沙滩,露出水底的黑石。
他记得玉翡的美丽娇俏,记得她时常神秘不见,记得她喜欢换各种香气,记得朝中贵族子弟提起玉翡多半神情奇特。此刻想来,那种奇特,确实属于隐秘的欢喜,占有的得意。
他的未婚妻,只有他不知道她的fēng_liú。
那年除夕酒醉,和玉明春风一度,而在三个月前,他和玉翡在璧山温泉也有过一次。
记忆中璧山温泉,烟气袅袅,那日他也微醉,朦胧中到底是谁的脸,真的没看清。
香气不熟悉,但玉翡的香气,经常换。
除夕酒醉那一次,再回头想起,中间出现断层,那种“被女人强了”的侮辱,很可能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他记得当日他酒醒翻身起,正见玉明神色奇特奔进门,他听见王宫上头凄厉的鸽哨,那是玉翡和他约定的暗号,最危险的那一种,他推开玉明,狂奔去玉翡宫中时,见到的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她。
临终前她带血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在他耳边道:“别怪姐姐……只遗憾没能给你留下这个孩子……”
一句话劈裂了他半生的幸福。
从此他只能将自己放逐。
直到今日,峡谷山风,将真相解答。
那在他“死后”泣血倾诉的冤屈,谁都听得出不能有假。
当心中豁然开朗,取而代之的就是深重的羞耻——他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人人都知,唯他不知!
这真是男人无法忍受的最大耻辱。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就这么闭着眼,自断心脉算了。
真的觉得无法睁眼面对,众目睽睽之下,翡翠王军的高级将领都在。
但那念头只是一瞬,随即便沉沉压了下去。
浪荡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苦难和磨练告诉他,男人首要,是担当。
他已经错失逃避了那么多年,让那个坚强女子独立承担那么多年,接下来的路,他没有道理再逃避。
他需要尊严,但不能做懦夫。
下半生,该他来补偿。
“玉明……”他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了。”翡翠女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呆呆地道,“你失踪了一年,后来我打听到你在前国师那里,我命人带信追过去,将前因后果和你说了。可是你没有回音,连传信的人都没回来,我想你还是不爱我,不原谅我,那就算了吧,我带着孩子,也能好好活下去……”
她还有个原因没说,当时心灰,当时也不愿将这事说给别人听,英白少年时自尊骄傲,是翡翠部最为光辉的贵族子弟,他如果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是全玉城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绿帽子,那种耻辱和深爱女子的背叛,足以将他击倒。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永不回归,也许他会颓废,会一蹶不振,那么,翡翠部最前程远大的少年,就真真毁了……
爱一个人,成全他。
英白却怔怔地道:“我没有收到任何信。”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恍然。
那封要紧的信,到底为什么没有交在正主手上,时隔多年,现在已经无从查考。或者玉翡的人还在作祟,或者那信根本就没传递到地点,谁也不知道。
没有一捅就破的真相,只有阴差阳错的人生。
“玉明……”英白心情纷乱复杂,他到此刻终知玉明的苦楚和深情,虽然爱情并不因为负疚就马上到来,但亏欠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