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轰然大乱,没想到在这狭窄街道之上,结阵挺立的矛尖之前,这位凶悍著名的大小姐,也敢横冲直撞!
黑衣女子却在冷笑,在狂驰之中,俯低身形,声音依旧一字字清晰。
“跟着我是吧?我撞入枪林,你有种也跟来!”
矛尖如林,雪亮刀锋,斜斜挺立,她直起身,大甩背,一个如脱衣的姿势,宁可自己先撞个窟窿,也要将身后鬼魅影子扯出来。
她不允许这样在她背后装神弄鬼,谁也不行!
身后人悠悠叹息,似喜似忧似无奈,最多却是惆怅。
“你真的很像很像她啊……可惜,你不是。”
一双手从黑衣女子背后伸出,轻轻挽住了缰绳,用力一勒。
那双手雪白修长,指甲竟染鲜红蔻丹。如十片玫瑰花瓣,在雪地上招摇。
这样属于艳丽女子的一双手,让黑衣女子眼神一缩,万万没想到,自己怎么甩都甩不脱的身后人,竟然也是个女子。
那双手勒住缰绳,轻轻巧巧一抖,骏马一声长嘶,在离枪林刀阵半丈之处,赫然停步,转身,飞跃。
“好马!”
慵慵懒懒声音也有了惊讶欣赏味道。
黑衣女子不理,转向就转向,竟然也不管身后人,拍马便走,转入一条小巷。
京卫想不到她忽然冲阵又逃,急急改变阵型,又是一阵乱象。
趁这一阵乱,黑衣女子已经冲进小巷一半。
身后人在笑,问她:“高姓大名。”
原以为她不会答,不想片刻静默后,黑衣女子道:“左丘默。”她昂起下巴,“其实你不必问,今天过后,落云会贴满我的名字。”
闯宫大逆的名字,会昭告天下。
身后人好像根本没懂这什么意思,笑呵呵地打招呼,“哦,左小姐。下午好。”
左丘默嘴角微微抽搐,默一默,才答:“姓左丘,名默。”
“哦。”身后人一点也不尴尬,“左丘小姐,可不可以问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明敌友,我为何告知你?”
“我瞧你似在寻死,你带着武器,冲向的是王宫。”
“知道便好,下去。”
“下去之前,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寻死?”
“活腻了。”
“好死不如赖活,这话没听过吗?”
“那是愚夫看法。在我看来,赖活不如好死。”
身后一阵沉默,片刻后,慵慵懒懒的嗓子嘟囔,“真特么的像啊,连说话都这么气人……”
这声音,自然是景横波的。
她在黑衣女子身后,抱住了她的腰,看她顺滑的束起的黑发,笔直的背,修长有力的手指,眼底神情,万千烟云,万千惆怅。
不是……太史阑啊。
官道边惊鸿一瞥,那般挺拔那般身形那般中性的帅,那般侧面如刀刻的鲜明轮廓,那般利拢一眼过去,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失散的基友。
才有不顾一切拦下落云王军,才有现在死缠烂打的追逐。
刚才马上翻腾避让,起落之间,终于将左丘默的脸看清楚,那一刻,不是不失望的。
那是陌生的脸,风神气质俨然太史阑,却绝不是她。
她已经打算离开,然而此刻,几句对话,却发觉这女子竟然连语气性格都和太史近似,而她心间似藏无限悲愤,这使她不同于太史的冷峭,而如一簇烈火在熊熊燃烧。
也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思念太过,这一刻她忽然想留下来,看在异世这个风格酷似太史阑的女子,会怎样做接下来的事。
想知道她心里的那把火,到底为何烧起。
她还记得浮水部迫不及待送她王夫,将她送出浮水境的急躁,直觉告诉她浮水部有猫腻,而这左丘默身为浮水逃妃,落云和浮水关系暧昧,或许能从中摸到线索。
或许这都是借口,一切都只因为,她像太史阑。
而她,想念太史。
想念文臻君珂,想念四人党相依为命的岁月。异世颠沛流离,数年历经人生磨难,越往上走,越觉心底空冷,是一片凄然的冷月光。
谁的影子,在彼岸那头长长投射,投射在心上。
左丘默的发在风中飘扬,连发质都和太史一样,偏硬。
从背后看,持枪驱烈马,铁衣照寒光的左丘默,看上去比太史阑,更像一个夭矫男儿。
她心中思念和柔软无限,忽然想假如这是太史多好,假如这是太史在带她骑马多好,假如这一刻是还在现代,她们已经出了研究所,得了自由,一起在外面广阔天地学骑马,太史带着她,文臻带着君珂,多好。
这么想的时候,忍不住搂紧了左丘默的腰。
或许怀孕后心态变化,她愿更加放松自己。这一刻心中柔软思念,反射在眉间唇角,是一片温暖柔情,是一抹融融浅笑,是无限欢喜向往。
这一刻神情,因此看来,便似怀春少女,春心得归,依着心爱人儿,绽一抹喜悦甜笑。
她自穿越后,磨折艰难,苦痛不断,看似无谓fēng_liú,内心空虚无依,看似俯瞰天下,实则幸福难得。
唯有此刻,在那个最最接近太史的幻影之前,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之前,她找回了内心真正的笑容。
真正的笑。
穿越至今第一次,唯她第一次。
唯他,也是第一次。
他在。
他在高树之上,正在俯视。
他一直在。
看见那“少年”跃马入城,看见她紧追不舍。看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