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的丝竹之音隔着竹帘袅袅奏起,六道精致的小凉菜堪堪摆过,丫鬟们给陶超然父子面前的汝窖金线盅里添了陈年的花雕,女眷这边则是殷红的西洋葡萄酒,盛在夜光杯间格外璀璨。
八道点心伴着果碟一同摆上,蒸、炸、烤、煎,甜咸酥脆各有千秋。
汝白色的老窖椭圆大碟上绘有细致的金色缠枝花卉纹,此时才有各色大菜次第纷呈,暗合着五谷丰登、八方来财、吉庆有鱼的寓意,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苏梓琴冷眼瞧去,以泼天富贵形容陶家的家资毫不为过。老窖旧瓷的金边碟年代久远,放眼宫中也寻不出几套,如今却公然摆上了陶家的家宴。
西洋葡萄酒海外泊来,本就价值不菲,若要再寻这个口感与色泽,更是千金难求。寻常的鲍参肚翅并不入陶家的餐桌,今日摆上的全是山珍野味,食材之精细大出苏梓琴的预料。
舒缓的丝竹之韵和着酒意的半薰,辞旧迎新的家宴上笑声始终不断。酒至半酣,陶春晚娇憨地唤着父亲,等不及要欣赏那院的烟火。
陶超然宠溺地一笑,便唤了陶雨浓一同起身,父子两个带着几个小厮去点燃早便备在院里的烟花爆竹。伴随着哔哔啵啵的声音,无数的焰花爆竹齐齐腾空,一时间陶府的后院恍若蝶飞鸢舞,霎时花树银花。
烟花醉,烟花坠,两岸青柳江边垂,烟花易冷逝流岁,无与怨谁,今朝方悔,往事已矣不可追。
苏梓琴心下默诵,唯愿前世不堪的过往亦如这些易碎的烟花,再不是陶雨浓的羁绊,而是归还这个阳光少年以最明媚的岁月,方才对得起他一颗皎皎之心。
西洋自鸣钟铛铛打了七下,宫中豪华的夜宴也拉开帷幕。
前几年都是谢贵妃的一枝独秀,如今却不得不与德妃娘娘平分秋色。两派越来越鲜明的势力变得明晰,谢贵妃已然有心无力。她凝望近在咫尺的帝王,却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确实已然有了距离。
谢贵妃不敢往前追溯那一点距离是从何时开始产生,却也晓得伴随着德妃娘娘彻查先皇后香消玉殒的开始,帝王便对自己存了猜忌之心。
鹰嘴涧的刺杀案最终不了了之,仁寿皇帝也并未因此责罚身为刑部尚书的魏大人,取而代之的却是对整个宣平候府的雪藏。谢贵妃瞻前顾后,心间一直戚戚。
幸得年前自榆林关那边传来佳音,有小股的鞑子进犯,何子岩亲率骑兵,在钱将军的指挥下打了漂亮的一仗,歼灭鞑子近两百人。
战乱迭起,武将方有用武之地。榆林关沉寂了几年,鞑子竟又趁机做乱。
钱将军上了一封奏折,除去重申西部屯兵的重要性,便是盛赞何子岩虽为皇子却能身先士卒,这一仗打得不骄不馁,颇有将才之风。
奏折中兴许有夸大的成份,何子岩不折不扣地赢了这一仗确是不争的事实。仁寿皇帝圣心大悦,年前特意派人前去犒赏三军,还难得地去长春宫坐了坐,守着谢贵妃赞了何子岩几句。
何子岩为谢贵妃带来的光环暂时盖过宣平候府的失意,谢贵妃心里虽然不舒坦,到底也有理由光鲜地立在人前。她一身真红大衫配着蓝底金绣鸾凤霞帔,头上的凤冠熠熠生辉,依然是宴会上最明**人的那一个。
闹纷纷你方唱罢他登场,上头是姹紫嫣红守着仁寿皇帝百花争艳,唯愿帝王多瞧自己一眼,下头端然坐着的何子岑等几位少年已是味同嚼蜡,殿外漫天的焰火也点不起些许的情绪。
何子岑心之所致,唯有心上人一双皎皎眉眼横若春山,他坐在这里度日如年。
阿西恪守中原的礼仪,今日着了件朱红色四合如意纹的礼服。也不晓得是那礼服的领子太硬,还是他座下的锦垫膈人,纵然换了千百个姿势,依然是感觉浑身不舒坦,不由苦着一张脸冲何子岱暗皱眉头。
记着陶春晚悄悄向他夸赞过陶府的五色饺子好吃,阿西今夜本不欲参加宫中宴饮,而是想悄悄溜去陶府一饱口福,却被何子岱拖进宫内。此刻他再看何子岱,便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何子岱自是记挂着陶灼华约了苏梓琴同行,想要去陶府瞧瞧动静。他寻来寻去寻不到借口,唯有从阿西身上下功夫。如今见阿西愁眉苦脸的模样,情知此计可成,便故意不去瞧阿西,只望再给他添上把火。
何子岑思念佳人芳踪,难得地动了些小心思,舞升平无情无绪的样子,招手唤了他身边来坐,悄悄问道:“想不想你的陶姑娘?”
阿西本就已经蠢蠢欲动,被何子岑一问,再也难以坐住。只是如今的阿西早不是初来乍到如的那一张白纸,半年多的调教,跟着何子岱很是学了几分痞子的功夫,不愿叫何子岑白占这个便宜。
少年人眼睛明亮,何子岑与陶灼华之间的情愫暗生,他们几个有目共睹。阿西便斜了他一眼道:“我自然是想着我未来的新娘子,要约着子岱走一趟陶府。不晓得有个人想不想我妹妹,咱们把他留下枯坐在这里才好。”
何子岑不想阿西长进若此,自己到弄了个大红脸,何子岱却是听得清楚,向阿西轻轻一挑大拇指,赞了句青出于蓝。
几个少年人的调笑,其实都带着些想要去做件坏事般的跃跃欲试,这个口子一开想刹也刹不住。
阿西得了何子岱的称赞,更是乐不可支。他有些无赖地望着何子岑道:“有些人明明喜欢我妹妹却不敢说,我妹妹金枝玉叶,难道非要在他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