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人到底还是要脸的。
在四邻的指指点点之下,王清河自感再闹下去没有理由。便暂时鸣金收兵,带着后援团走了。
但是走的时候放下了狠话——这事儿不算完,李清要是不去王家下跪道歉,就离婚!
四邻见到闹事的王家兄弟走了,都纷纷过来打听。乱糟糟的,将老李家院门口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番折腾,夕阳已经放斜。
老李家的所有人口陆续回到了家中;老太爷李道云,家里掌柜李友,主妇邹妮,三妹李洁,以及上了林场学前班的李清长女李玲玲。
得知事情的缘由,李友的暴脾气就上来了。先是大骂了王凤一顿,说是纯粹吃了几顿饱饭撑得。
然后就骂李清窝囊,最后骂顺了嘴,连李宪和李匹都被冠上了了“不压事,让外人看热闹”的罪名,一并牵连了进去。
邹妮心疼儿子,抹着眼泪说王凤不就是嫌房子小么,不行把老房子给她换了算了。
李友两条浓眉倒立,指着一家老小:“你个老娘们家家的糊涂!换房子,换房子!换了房子这五口人往哪儿安置?老大家那一间房怎么住?”
邹妮面对自家男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被呵斥了一顿后只能不言不语的做饭。
这时候,李家老太爷放下烟袋锅,说:“行了,别叨叨了。先把事放一放,等两天消停了,你和大妮带着小清去老王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把清媳妇接回来吧。”
李家老太爷一生传奇的很,生下来就是地主之家,后来家破要过饭,后来进道观里做了道士给人算命,再后来还当过马匪打过小鬼子。再后来投了蒋,最后又降了解放军。
虽然因为早年间的算命经历,人有点儿神神叨叨的,现在没事儿就去拾掇自己那口棺材,被林场的人送了个“老棺材”的外号。但是七十多了身体硬朗的还能下地干活,人可不糊涂。
自己亲爹发了话,李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肚子火儿今晚上是发不出来了。
他郁闷的将烟卷在鞋底上掐灭,气呼呼的负着手走到了屋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晚上、
一大家子人分成了三波、
东屋的两幅炕上,李友两口子一幅,李洁和李玲玲一幅。西屋一幅大炕,挤着李家三兄弟和老太爷。
天气虽然不热,但是被李清的呼噜声和李匹的磨牙声弄得心烦,李宪就像是铁锅煎鸡蛋似得,在炕上辗转反侧。
东西屋之间就隔着一堵砖墙。那边儿,邹妮和李友的低语声隐约可闻。
“哎、老大降不住媳妇、头前的媳妇跑了,现在要是再离婚……可咋整?还不得耍一辈子光棍……”
“那你啥意思,真要给老大家再盖两间房?那可得不少钱呢!”
屋里安静了下来。
半晌,李友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老最近和高场长家的小子走的挺近,我看两个人有点儿意思。不行的话……我就豁出去老脸,找人窜合窜合。老三的彩礼……”
“他爹,可不能这么干呐!那老高家本来就瞧不起人,你要是这么干,老三家嫁过去那还不得受气?”
“再说吧……”
李宪在被窝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从未来回来,他知道邹妮的话说的没错。
事实上,李洁最后确实和高明走到了一起。不过因为嫁妆没陪送多少,还要了五千块钱彩礼钱,再加上后来李洁生了个女儿,让她一辈子在婆婆面前就没抬起过头来。
正想着,隐隐约约之中,那屋的李友又叹了口气,“老二明年林技校毕业,老四转年也十六了……”
哎、
李宪在被窝里翻了个个、
他妈的。
穿了二十多年回来,还得为房子的事儿上火。
这特么什么世道?!
“孙儿啊。”
黑暗之中,听见李宪的长叹,一旁的李道云幽幽的开口了,“跟家里犯愁了?”
李宪吓了一跳,低声道:“爷,您还没睡啊?”
擦、
一根火柴照亮了炕的另一边,旱烟味儿随即传了出来:“老了,哪鸡把还有觉。可你还年轻呢,败想那么多,奥。小鸡儿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这事儿啊,你越想他就越大。你不去想,他该过去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家里这老宝贝还是佛系、
李宪无奈的摇了摇头,以他的性格,很明显不能认同“我不认为这是问题,问题就不存在”这种唯心的理论。
回来已经六天了,不能总这么混日子了。是该想办法,做点儿什么了啊……
随着老太爷那时而亮起的烟火,他这么想到。
次日,李宪这几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见李洁闷闷不乐的,他知道大致是昨晚上父母的谈话她也听到了。
都是钱闹的。
李宪这么想着。
心里有事儿,匆匆洗漱了一番,饭也没吃出出门了。沿着林场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思考着赚钱大计。
现在林区还没有水泥板路,林场之内为不管是大路小路,都是砂石铺设而成。基层是那种乳黄色的沙泥,被压实晒干后敦实的就像是压榨路一般。
上面一层细小的沙子,在这个季节覆盖着一层柳絮。随着脚步,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煞是好听。
92年、
李宪恍惚之中记得,那个老人此时应该南巡完毕。这一年,将是自从78年改革开放概念提出来之后,进程最为关键的一年。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