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拿起脖子上裹着的毛巾,擦了一把汗。今天已经是七月(农历)下旬了,正是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刻。即便是在气温相对低一些的小冰河时期,正午时分的气温也有二三十度,因此,在田里忙活了半天后,他也不自觉地擦了把汗。
高萃环拿着一把钉耙,不停地在地里翻来翻去。不时翻出来一块红薯,他便捡拾起来扔进旁边的木箱里。随着粮食收获季节的到来,烟台堡全员都投入了紧张的粮食收获工作中去,不单是他们这些刚从库页岛调回来的部队,便是身为主力部队的八旗新军也轮番过来劳动,确保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四千五百亩地的粮食收获完毕。因为,敌人可不会在你收获完粮食后才会来找你麻烦。
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南下的三万余清军(包括投降明军、包衣、跟役、汉军旗)已经占领了德州、济南、临清等地区,就连青州也不战而下。可耻的赵应元等人不愿投靠东岸人,却在清军数万大军面前认怂了,被王鳌永派来的人轻松招抚。青州既平,莱州也就暴露在了清廷的面前。据不是很可靠的消息,莱州地方士绅在听说清廷开出的允许大家留任原职、不剃发易服、免征钱粮等优惠条件后,很快也要向清廷投降了。这样一来,山东唯一没有臣服的地区就只剩下偏处胶东地区的登州了。
而登州的形势在这一个月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六月时,登莱巡抚曾化龙难得硬气了一把,派登州将领腾胤玉率军数百“击败”了横行胶密一时的“十余万”土寇。解围胶州。土寇首领之一张好贤投降内应。擒杀另外两位首领张大雅、张千出。裹挟来的部众遂大多溃散。不过就在登州乡绅对曾抚台抱有一定信心的时候,这位曾大人却不声不响地和胶州知州一起泛海南逃了,丢下登州一帮子官员军将们大眼瞪小眼。
没有了大明,还有大清。因此,在曾化龙南逃、又得到清军逼近的消息后,登州的乡绅先是略微沮丧了一下,然后便转而有些兴奋起来了。虽然大明没了让大家伤感了那么几天,但看这大清行事手段却颇有新朝气象。不似那闯逆的伪顺,竟然要均士绅的田地给泥腿子,真是岂有此理!而且五月时大清的摄政王就已经下令停止强迫汉民剃发,眼下这巡抚山东的王鳌永、方大猷也一再强调汉官各任原职,甚至还允许他们穿着原来大明的官服,只要为大清办事就行。
大明的新任山东督抚一直徘徊在淮上,不敢来山东。既然大明不来,那大家就是大清的人了。如今看来,应该是一切照旧了,这次朝代更迭中他们应该是没有什么损失。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霸占一些田地,增加一下自家的财富。真是妙哉。当然了,他们更冀希望于新来的大清朝廷,能够将东岸海寇这个笼罩在他们头上一年多的阴影给驱逐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不过不管山东形势如何风云变幻,东岸人目前都懒得去管,现阶段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抢收粮食、训练士卒、收容流民,然后再观察山东形势,以便做好下一步的行动规划。
耙了一会地,高萃环把钉耙往地上一扔,叫嚷道:“累死了。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这农事是一点也做不起来了,干了一会儿就浑身不得劲,还不如去跟那些黑藩兵一起练那大阵呢。嘿,老裴啊,你还别说,那些黑藩兵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这大阵是摆得极好的。我也看过汝侯(刘宗敏)、亳侯(李过)、磁侯(刘芳亮)的精锐老营,对战这黑藩兵或许不落下风,但要想取胜却也要费些功夫,非得靠那红衣大炮猛轰、大队骑兵猛冲不可,不然难得一胜。”
裴钦从腰间取出牛皮水囊,晃了晃,然后狠狠喝了两大口凉白开。擦了擦嘴,看向那些身着三十多斤重全副盔甲的八旗新军官兵们,摇了摇头,说道:“你有大炮,人家便没大炮么?我看东岸大军的炮兵甚是精锐,那什么12磅铁炮几匹马拖着就走,列阵于前后打的炮子也远比红衣大炮要远,老营那些炮手如何敌得过东岸炮兵,不被他们轰开大阵就不错了。至于说骑兵,你看那些黑藩兵,身着铁甲,就连脸都被罩盔遮住大半边,别说软绵绵的骑弓了,便是那步弓,怕是也穿不透。你又不是没穿过那铁甲,八十多步外火枪都打不穿,比穿俺们原先的两层铁甲还好使。要不然你以为郭帅…嗯,郭升为何会对这铁甲爱不释手?”
“这铁甲是真好!”高萃环这时候也赞了句。他是个勇将一流的人物,身高体壮,穿上那副铁甲后简直成了一个人形推土机,用来摧锋破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重也不重,俺穿上后走路都不带喘气的,若是当年咱们有个千儿八百这种铁人军,怕是早就进京城了。”高萃环又说道,“老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这些黑藩兵也不像是初上战阵的雏儿,一个个又身高体大的。穿上这铁甲,又举着这丈余(3.5米标准步兵矛)长矛,不惧骑兵冲阵;再佐以炮军、火铳手,还真是难啃呢。啧啧,都说鞑子厉害,我倒想看看鞑子有什么能耐能破这阵!”
“鞑子许是破不了这阵。”裴钦很干脆地说道,“对付这等严整之步阵,鞑子只能用轻骑骚扰,不过他们的步弓射程又不如这火铳,这招多半无用。那就只能诱得东岸大军离城远征,再想法断其粮道,待其不战自溃。又或者埋伏于道,于东岸大军行军途中暴起突袭,方能有一丝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