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妾拿了衣衫为鲁元厚披上,低声道:“老爷,若粮价再这么涨下去,怕要饿死不少人吧……”
“哼,妇人之仁!”他白了那小妾一眼,“不过一些泥腿子和贱民罢了,时逢乱世,人命值几个钱?况且他们会饿死,还不是朝廷赈灾不力……”
鲁元厚出了寝室,早有下人备好肉粥、白饭等早点,他坐下身来正要享用,便闻宅子外面人声鼎沸,似在叫嚷“买粮”、“诏安”之类。
未等他发问,柳程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道:“东家,据闻朝廷的运粮船两日前便已泊于诏安港,载粮米近两万石!”
鲁元厚手中的筷子吧嗒落在地上。两万石,他手中仅剩三万多两白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买断这批粮食了。
鲁禀朝一时慌了神,“爹,这可如何是好?”
“你、你先去看看情况。”鲁元厚无力地摆了摆手。
几个时辰后,鲁禀朝匆匆返回,说城郊果有大队粮车就地售粮,糙米仅卖五两一石。
鲁元厚闻言便觉脑子里嗡的一下,不是说赣、闽甚至粤北的粮食已皆被买断,这朝廷又是从何处调来数万石粮米的?
不对,朝堂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他旋即给自己打气道,两万石粮,仅够灾民五六天口粮。我便强撑这几日不做生意,待他官粮出尽,粮价还得听我的。
不料之后几日,又有海船停靠诏安,据说仍运了两万石粮米来。
同时,近些天来,南靖附近出现了数个戏班,竟免费搭台出演,引得百姓皆去观看。鲁元厚这几日关张不做买卖,闲来无事索性也去听戏。
结果这一听之下,他差点惊掉了两魂六魄。戏台上演得竟是近来朝廷调粮之事。
戏中,那东番、吕宋、交趾等地的粮价极低,朝廷派了大批海船前往采买,以朝廷拨发的七十万两赈灾银,竟足够买下七十万石粮食!
而后海船源源不断在闽南港口停靠,粮价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接近了南洋诸地的价钱。
落幕之后,还有朝廷的宣教官员嘱咐百姓莫要屯粮,若官府发的灾粮不够吃,便去城外买些刚从海外运回的粮食。
还说近来由于海路不畅,故而粮价较高,等过些时候价钱定会比去年此时还低。
……
南靖城外,户部侍郎林尊宾看着不断从港口装满粮食驶来的马车,不禁疑惑地对站在侧前方的杨廷麟揖道:“阁部,下官倒有些不明白了。若您一早便知会有大批粮米运抵,为何不直接低价售粮,以迅速平息米价?
却以每石**两起卖,如今粮米价钱仍旧居高不下……”
杨廷麟微笑道:“燕公啊,我且问你,我们开仓放粮之后,这些粮米都何处去了?”
“何处?”林尊宾一愣,随即道,“自是被百姓买去……”
杨廷麟微微摇头,“初时我也与你一般想法,幸有辅政王殿下将我点醒。
“我告诉你,官仓开售至今,共卖出四万多石粮米,几乎尽入囤积居奇的奸商之手。”
林尊宾也是聪明人,稍一点拨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些奸商要做霸盘,定容不得比自己售价低的粮米出现在市面上。故而官粮一出,他们必会将其一扫而空。”
杨廷麟接道:“若我们以每石一两五钱的价格开仓放粮,这四万石粮食奸商仅需六万两银便可买断,其后定转手加价十倍售于百姓。
“而本官依辅政王殿下吩咐,从市价开始,逐步降低售价。奸商为能继续霸盘,必会将这些粮食全部吃进。
“故而我们这几日卖出的四万石粮食,已得银三十多万两。且因市价越来越低,奸商们便只能进而出不得。”
“但如此一来,百姓岂非也要高价买粮……”
“非也。”杨廷麟再次摇头,“普通百姓哪里抢得过这些奸商。我敢断言,近些天闽南百姓当是以朝廷拨予各村的灾粮度日,买粮者寥寥。
“虽是过得艰苦了些,但只要挨过这一阵,待奸商撑不住时,他们很快便可茶饭无虞。”
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如果仅凭朝廷从海外调运的十来万石粮米,是无法让八十万灾民坚持到秋收的。
故而必须把奸商囤积的粮食逼出来,这场旱灾方能安然度过。
……
随着宣教府不断宣扬,一时间闽南各地百姓议论的皆是朝堂海船运粮之事,且眼见粮价越来越低,朝廷救济的灾粮却日渐增多。众人对活着度过此次大灾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而另一边,鲁元厚的日子却过得极不顺心。
他虽又以手中粮食为抵押,并配合其他几名做粮食霸盘的商贾,又以每石六两左右的价格前后买下六万多石官粮,但诏安港却几乎每日都有运粮船停靠,未有断绝之像。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听宣教府的大戏,宣教们也每天都会报出即日运抵闽南的粮草数量,从四千石到一万石都有,这令他心中对朝廷在南洋买下了七十万石粮米的说法也愈发相信了。
这日晌午,几名做粮食霸盘的奸商齐聚鲁元厚家中,商议往后策略。
作为屯粮最多也是控制了闽南大部分粮食的人,鲁元厚最先开口道:“现在的情势不用说多说,大伙也都心里有数。
“一句话,若朝堂能源源不断搞到粮食,便无人高价买我们的粮。等到秋收时,我们库房里的粮米怕连每石一两二钱都难卖到。”
他说着长吁了口气,心中暗道,若至那时,自己